明史原文:
李东阳,字宾之,茶陵人,以戍籍居京师。四岁能作径尺书,景帝召试之,甚喜,抱置膝上,赐果钞。后两召讲《尚书》大义,称旨,命入京学。天顺八年,年十八,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迁侍讲学士,充东宫讲官。
弘治五年,旱灾求言。东阳条摘《孟子》七篇大义,附以时政得失,累数千言,上之。帝称善。
十七年,重建阙里庙成,奉命往祭。还,上疏言:
臣奉使遄行,适遇亢旱。天津一路,夏麦已枯,秋禾未种,挽舟者无完衣,荷锄者有菜色。盗贼纵横,青州尤甚。南来人言,江南、浙东流亡载道,户口消耗,军伍空虚,库无旬日之储,官缺累岁之俸。东南财赋所出,一岁之饥已至于此;北地啙窳①,素无积聚,今秋再歉,何以堪之。事变之生,恐不可测。臣自非经过其地,则虽久处官曹,日理章疏,犹不得其详,况陛下高居九重之上耶?
臣访之道路皆言冗食太众国用无经差役频烦科派重叠京城土木繁兴供役军士财力交殚每遇班操宁死不赴势家巨族,田连郡县,犹请乞不已。亲王之藩,供亿至二三十万。游手之徒,托名皇亲仆从,每于关津都会大张市肆,网罗商税。国家建都于北,仰给东南,商贾惊散,大非细故。更有织造内官,纵群小掊击,闸河官吏莫不奔骇,鬻贩穷民所在骚然,此又臣所目击者。
夫闾阎之情,郡县不得而知也;郡县之情,庙堂不得而知也;庙堂之情,九重亦不得而知也;始于容隐,成于蒙蔽。容隐之端甚小,蒙蔽之祸甚深。臣在山东,伏闻陛下以灾异屡见,敕群臣尽言无讳。然诏旨频降,章疏毕陈,而事关内廷、贵戚者,动为掣肘,累岁经时,俱见遏罢。诚恐今日所言,又为虚文。乞取从前内外条奏,详加采择,断在必行。
帝嘉叹,悉付所司。是时,帝数召阁臣面议政事。东阳与首辅刘健等竭心献纳,时政阙失必尽言极谏。东阳工古文,阁中疏草多属之。疏出,天下传诵。
(节选自《明史•李东阳传》)[注]啙窳:zǐyŭ,疏懒。
译文:
李东阳,字宾之,茶陵人,凭着戍籍居住在京城。四岁能写直径一尺的大字,景帝召见考核他,非常喜欢,抱来放在膝上,赐给果品钱钞。后来两次奉召讲解《尚书》大义,符合皇帝心意,奉诏命进京学习。天顺八年,十八岁,成为进士,选为庶吉士,授官编修。积功晋升任侍讲学士,充任东宫讲官。
弘治五年,朝廷因旱灾征求意见。李东阳摘录《孟子》七篇大义,附以时政得失,累计几千言,呈献给朝廷。皇帝称赞写得好。
十七年,重建宫中寺庙落成,他奉命前往祭祀。回来后上书说:
臣奉命急行,恰好遇到大旱。天津一路,
夏天的麦苗已枯,秋天的庄稼没有种,拉船的人没有完整的衣裳,扛锄头的面有饥色。盗贼遍地,青州更加厉害。南方来的人说,江南、浙东流亡的人满路都是,户口逐渐减少,军队空虚,仓库没有十天的积蓄,官员们欠缺几年的薪俸。东南地区是财赋出产的地方,一年的饥荒就达到了这个地步;北方地区贫弱,向来没有积蓄,今年秋天再次歉收,怎么经受得起!事变的发生,恐怕不能预料。臣如果不是经过那个地方,即使久处官府,每天处理奏疏,还是不能够掌握其详细情况,何况陛下高居深宫呢?
臣在道路上询问,人们都说吃闲饭的人太多,国家开支没有节制,差役频烦,赋税重复。京城土木工程频繁兴建,供役军士财物与气力都竭尽了,每次遇到上京城操练,都宁死不去。权势之家豪门大族,田产跨郡接县,还在不停地请求赏赐。亲王的封国,供给达到二三十万。游手好闲之徒,托名皇亲仆从,常常在水陆要冲和都会之地大开店铺,搜刮商税。国家建都于北方,仰仗东南地区供给,商人惊散,的确不是小事。更有织造内官,纵容群小打人,闸河官吏没有不惊骇奔逃的,商贩和穷困的老百姓到处骚动不安,这又是臣亲自看到的。
民间的情况,郡县不能知道;郡县的情况,朝廷不能知道;朝廷的情况,深宫中的皇帝不能知道。起初是包庇隐瞒,最后酿成蒙蔽欺骗。容忍隐瞒的祸端开始很小,被蒙蔽之后祸患就很深了。臣在山东,听说陛下因灾异多次出现,敕令群臣畅所欲言,不要隐讳。虽然诏令多次下发,奏章都陈述了,而事情关涉内廷、贵戚的,动不动就被牵制,长年累月,都被遏制罢除。臣实在担心,今天所说,又成为空文。请求选取从前朝廷内外的条奏,详细加以选择采纳,绝对有必要施行。
皇帝赞赏叹息,都交给有关部门。
这时,皇帝几次召集阁臣当面商议政事。李东阳与首辅刘健等尽心进献忠言以供皇帝采纳,对于时政的阙失必定尽言极谏。李东阳精于古文,内阁中奏章多交托给他草拟。奏疏发出,天下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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