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泰山西麓的天平湖畔是我的老家。沿湖西北方向有一条宽泛蜿蜒的河流,春夏初秋,两岸花红柳绿,鸟语欢歌,沿河而上,弯弯曲曲直通源头——桃花峪。这里是泰山的西大门,旅游旺季,是游客们攀爬或坐索道上山最幽静、最理想的去处。
独得地理优势,常常以为我便是泰山门神门将,自豪得有时候窃笑流韵,可称神将的唯“门”可配,我是泰山西门将,心许之,自然惬意。
桃花峪下游,有个美丽的山村,辛庄,那就是我生命诞生的地方,是润育我从幼年到少年成长的美丽之乡。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一阵阵歌声随风传……”这首《谁不说俺家乡好》的歌,不正是老家风景的翻版么,说起家乡的美,最使我不能忘怀的便是村南那颗翠绿的明珠——凤凰台。
这是一个不到三千口人的村落。出村南,跨过南河桥,沿河岸穿过绿树成荫的林间小道,步行百十米的土路,便来到凤凰台脚下。凤凰台海拔不到三百米,在群山怀抱中不算挺拔险峻,却以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得天独厚的自身优势,享誉泰山南北。
凤凰台北依贯通东西的金浦铁路,南邻古大汶河,西接104国道,京福高速。周边绵延十几里,分布着马家园,后陡山,重河,大辛庄,常家庄,大官庄,小官庄,等原始村落如群星点缀,全国民俗文化旅游村,金斗山村坐落其中。往西不远,便是古西御道所在地夏张。
几年前开通的高铁线凤凰台隧道,和谐号高速列车,一声长鸣,呼啸而来,鱼贯而出。凤凰台见证了家乡的历史发展,经济的腾飞,是时代潮流的风向标和里程碑。
二
虽说叫凤凰台,实际上是一座与泰山遥相呼应小山脉。听以前老人讲,凤凰台的来历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民间广为流传的凤凰仙女下凡人间,遭遇了一段凄美爱情的故事,故事中的金凤凰原是天宫王母娘娘身边的舞仙,因恋慕红尘人间,便瞒天过海,飘落人间仙境泰山隐居。
在一次户外踏青时,只顾眼前风光美,不记来路密林深,不觉间来到泰山西麓二十里外的一座山岗上,那里风景秀丽,野花飘香,蜂蝶起舞。凤凰仙女被这里的景致迷住了,采花扑蝶,攀崖折枝,不小心跌入背阴的山谷中,幸好被上山砍柴的刘姓少年相救。凤凰仙女被少年英俊的义举所心动,开始了一段“天仙配”的爱情传奇,从此,在山下名叫辛庄的村落,落地生根,过着男耕女织的甜美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仙女下凡的事情败露,被王母娘娘派天兵天将强行召回,打入天宫大牢,从而,天地相隔。少年英俊悲痛欲绝,随在凤凰仙女踏青的山岗上筑台守望,放眼天际,每到仙女曾经踏青的那天,少年就站在筑台上对着星空期待仙女再次出现,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壮年,直至老年而逝,再也没有见到心爱的凤凰仙女。后来人们为了记住这段的爱情传奇,就把这座山叫做凤凰台。山顶是平的,似乎还能遥想到少年筑台瞭望的情景。
凤凰台也是历经战争洗礼的英雄山。抗日战争期间,当地抗日武装,设伏击圈抗击日寇,曾在凤凰台多次打埋伏,成功牵制和消灭日伪扫荡和进攻。解放战争期间,1948年5月,陈毅将军率领的华东野战军第四次解放县城。某纵队分队曾驻扎凤凰台,与国民党的残兵败将,展开了肉搏战。小时候听家族远房的爷爷讲,他曾是这次战争的经历者,因他是国民党的士兵,后在村西八道河的一次战役中,被人民解放军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幸亏保住一条性命。
光彩可以宣讲,远房的爷爷所经历的并不光彩,但他以狼狈落败来表达那种别样情怀的感觉,说不清的。
三
我对凤凰台的记忆,应该追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那时全村掀起了植树造林的热潮,大概我六七岁的年龄,跟着大人上山玩耍,记得全村的男女劳力遍布凤凰台山上山下,大面积栽种苹果树苗。山上山下,红旗招展,男女老少,挖土厥坑,担水施肥,一片热火朝天。几年过后,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那时还是大集体时代,果园属于大队副业,大半个凤凰台全是果树,由村林业队负责管理。花开季节,凤凰台满目银装素裹,香飘数里,收获的果实,除了集体外销外,剩余的次果,村民们还是人均每户分到几筐的。
凤凰台是我们儿时的乐土。由于家住村子的大北头,离凤凰台有四五里地的距离,年幼时没有去过那里,只是上了小学,才涉足。学校就设在村南叫二郎庙的地方,离凤凰台很近,出了学校径直往南不远,躺过南河沟便是。
那时农家孩子,下午放了学,一般都是随身带着竹篮镰刀,上山割猪草。其实最爱去的地方应算凤凰台了,春天桃花杏花盛开的时候,爬上凤凰台的东山梁子上,那是桃数杏树最集中生长的地方,折些含苞待放的枝条,回家插养在玻璃瓶里,看着鲜艳的花儿怒放。特别是杏树刚挂葡萄大小的青果时,最是爱吃的当下,爬上树枝,摘下果子,边往口袋里装,边往嘴里塞,咬一口,酸酸的,津液从嘴里刺啦流出来,那是叫个爽。不过,不能待久,那时,林业队有专门看山的,要是逮住,那肯定是“五指山”侍候。一阵乱摘乱吃后,赶紧趁没被发现,溜之大吉。
到了凤凰台的苹果快熟了的时候,村子的孩子们没少到山上偷果子吃,虽然果子上都喷了药,还是挡不住嘴馋的诱惑。记得,有一次,上小学五年级时,因违反学校纪律,夏天私自和同学去河里洗澡,把我和一个王姓同学开除撵回家了。两人闲来无聊,就商量到凤凰台西侧的南河沿弄些苹果吃,两人带着一个家里盛粮食用的布袋,偷偷爬上河沿,钻进用酸枣枝扎起的篱笆,不管生熟,胡乱摘了一袋子,顺河沿而下,来到没人发现的小河沟,倒出袋子里的苹果,边洗边吃起来,只吃的肚子臊胀,最后只好背着剩余的果子,躬着腰回家了。现在想来,也着实憨态可笑。
凤凰台的另一好玩的去处,便是上面的山洞了。山洞正门在凤凰台的背面,也就是背阴处,离山顶几十米的距离,平时有铁皮门上锁,门脸有块百平米的场地,周围长满茂密的虬槐树,树下遍布的灌木丛和茅草,平时不注意是看不到洞口的,全被树木遮掩着。洞的另一出口在山的东侧,洞口树木稀少,几乎全暴露在外面,和山下的天平湖遥相呼应。洞内曲里拐弯有百把米长。山洞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打眼放炮挖土方,全是用人力开挖的,不知经过了多少漫长的时间,才得以竣工。山洞有段时间是开放的,那时得以随便进出,若赶上雨天,可以进去避雨。记得是上山拾柴禾,出于好奇进去过几次,里面漆黑一片,需要带着手电筒,才能看清轮廓。洞的走廊两边是大大小小侧室,阴森森的,人少是不敢进来的。后来因发现在洞出口死过人,就很少再有人进去了。多年后,洞口锁了起来,这样算来,估计有几十来年没有光顾该洞了。
四
改革开放初期,全国开始实行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家乡也是一样,原先凤凰台山上山下的果树由于枯老,需要更新换代。大队考虑全部砍掉果树,一律栽种板栗树,这样一年功夫,凤凰台变成了栗子山,村委公开招标承包个人二十年管理。大妹夫一家有幸中标,开始了二十年的承包生涯。由于这层关系,中断了多年的凤凰台之行,又开始重温旧故。
上山的季节,一般都是收获板栗的时候,妹夫一家忙不过来,赶上周末从城里回家,便上山去凑一下热闹,帮忙捡一下地里落下的栗子,由于不常干,忙一阵累了,便找个阴凉处歇歇。当时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栗子园附近的石屋子了,这屋子已有岁月,在我记事起初次上山见到的就是这个石屋子。不大,五六平米见方,人进去需躬着腰,里面置有几个石凳,这大概就是以前人们上山休息避雨的地方,或是护林员歇息的地方,总之,给上山的人带来了方便。屋子里面十分阴凉,经过岁月的风雨,似乎也变得透风撒气。坐南朝北的屋子,坐落在凤凰台漫山腰,显眼敞亮,坐在屋子里朝山下放眼望去,凤凰台下河水如镜,绿树成荫,村子里郁郁葱葱树木遮掩下的房屋瓦舍,蒸腾起乡间特有的枭枭炊烟,给人以世外桃源之感。若说是到山上帮忙,实不如说是来凑热闹逛风景。
忙活了一天,最令我向往的就是在栗子园享受晚餐了。妹夫的栗子园下面有四间石头瓦房,坐北朝南,房子被周围的树木层层包围着,房前有一方正庭院,山上放养的柴鸡漫山遍野,妹夫家的表叔,热情好客,并有一手好厨艺,下午提前杀掉一只柴鸡,挑些品种好而且鲜亮的板栗和山上采摘的野生蘑菇,用山上自有的干柴,总是炖上满满一锅,河里捞来的小鲜鱼干炸一大盘,山上现挖的多种野菜制成的菜肴,在庭院的大圆桌上摆的满满的,当然,喝的水,也是凤凰台上清甜的山泉水。夕阳西下,开始收工,妹夫一家和我们帮忙的一伙人,来到了餐桌旁,一场热闹盛情的酒宴拉开了序幕,表叔、妹夫都是好酒量,喜喝几杯的我总是喝的醉意朦胧,临回家还不忘妹夫事先准备好的一袋子板栗。
二十年的承包期,早已过去多年,也被其他村民继续承包。妹夫又另在村子西河沿承包板栗经营十多年了。凤凰台上的板栗树已覆盖整座山,再加上山上原有的茂密植被,在旺季整座山一片阴森葱绿。
家乡现已被划为旅游经济开发区,旧村改造已有两年,大发展大旅游的时代到来了,凤凰台下的天平湖将打造成中国第二个西湖,我想未来的凤凰台也将成为天平湖畔的第二个天竺山、将军山和美女山。我期待着,我的家乡,我的凤凰台。
昔有凤凰落山而被天庭罚罪,只能筑台守望,正如林冲风雪山神庙,名声太坏了,日子太苦了,刑期难服。那时,日子只是存了一个美名好,其实,注满的是那时人的热望和热望而不得实现的冷泪,不想泪苦,却拿“凤凰”来拭泪。如今却不是简单一个地理名头了,无需天仙守望,自有村民打扮,且八方礼拜,凤凰不老,振翅腾飞了,天庭无拘,何来传说,只剩下民安于凤凰怀抱了。
二0一八年三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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