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手里抓着一把玉米,单等哪个正在下蛋的母鸡靠近时,她就撒在这只母鸡面前给它吃加餐。结果,往往是母鸡刚开始啄食,公鸡就飞奔过来一口叨在它的头上,把它按倒在地,直到它咯咯咯地求饶。屋檐下的一群鸽子看见有机可乘,飞下来迅速把玉米吃了,更别说还有鸭子、鹅的也想凑这个热闹了。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内,外婆总是一边赶鸽子、鸭子、大鹅,一边骂母鸡笨,怪它到了嘴边的东西都抢不到,越骂越心疼。
这么多家禽家畜,可怎么饲养啊!
像鹦鹉这样的尤物,肯定是放在笼子里精心饲养了,这件事外公最在行。从我记事起,鹦鹉就住在院子里一个很大的笼子里,那个笼子明显是定制的,有两米长、半米多宽,一米多高。里面配套设施齐全,有鹦鹉房子十数间,喂食器两三个,秋千若干,绝对豪华!鹦鹉们在里面过得也安逸,小米更是随便吃。夏天到了,外公还会去草丛里给它们捉蚂蚱吃,当作零食。哎,这样的日子没什么压力,最适合谈情说爱了。很快,鹦鹉们都成双成对的,一大早起来,必是夫妻两个一同站在房子前用嘴互相给对方梳理羽毛,一个个柔情蜜意的。有段时间感觉笼子都快装不下了,它们都在繁衍后代,鹦鹉蛋和小鹦鹉随处可见,真是一个极乐世界!
鸽子笼我不知道外公是怎么弄上去的,反正屋檐下很多,鸽子属于“恋家”的动物,有很强烈的归巢性,繁衍生殖能力也好,我家又在山区,环境优雅宁静,特别适合饲养鸽子。所以每天傍晚,大群的鸽子在我家屋顶上空盘旋、归巢,十分好看。下雨天,鸽子们一对对守在巢内,同儿女们“咕咕咕”不知说些什么闲话,那画面很是温馨浪漫。
小时候最壮观的事是看牛生小牛,外公懂得接生,牛要生了,全村人都来帮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一头牛。大人们忙前忙后,我们小孩子只懂得看热闹,看见小牛生下来了都伸长脖子去看。一开始小牛弱弱的站都站不起来,经过牛妈妈的舔舐,小牛不停地尝试站起,摔倒再站起,终于可以站起来吃到妈妈的奶了,这画面总让我想起舐犊情深这个成语!
养猪是外婆的差事,做饭、刷碗、倒剩饭喂猪,再没有谁比外婆更胜任了。外婆快要去世的前几天,还惦记着做饭喂猪,她忘了自己生病不会走路了,只是把做饭这件事根植在内心深处。外婆对猪的感情是寄托在一粥一餐之间,把剩饭倒给猪的时候,从来都是先喊喊猪:“猪咯咯咯咯过来吃了。”再把饭倒下去,看猪吃得欢不欢,以此判断猪健不健康。外婆喂了一辈子猪,给猪割草,给猪洗澡,给猪喂药,给猪搓痒……突然之间,外婆不在了,我站在家门口的猪圈前看着空落落的猪食槽,耳边仿佛又想起外婆喂猪的声音——猪咯咯咯咯来吃吧!
我家养过的狗和猫多到不可计数。我记得有一只老狗,十几岁了,有一天快要去世了,躺在地上,外公给它打了一把伞,怕它被太阳晒。又给它端了一碗水,放在它的面前,它没有喝,然后平静地离开了人世。外公把它葬在山下樱花盛开的地方,让它安眠在一湾浅浅的溪水旁。那里环境特别优雅。它刚刚葬在那里的时候,我天天去看它,看那开满坟头的小花,看它旁边的溪水里游来游去的鱼虾。
有一段时间,我家猫很多,一只母猫下了一窝的小花猫。冬天,我把一只小花猫搂在怀里睡觉,外婆说花猫会念经,我抱着猫听着它呼噜呼噜的念经声沉入深深的梦乡。
还记得我小时候,外公外婆在一盏橘黄色的灯光下,拿出一个个鸡蛋对着灯光照,看哪一只鸡蛋可以孵化出小鸡,就挑出来。我当时好奇得要命,知道很快就会有一窝毛茸茸可爱的小鸡仔要破壳而出,心里喜欢得不行。
那些时光,那些和动物们共度的时光,那些为一只小狗或者小猫牵肠挂肚的时光,想来是欢乐、简单又美好的。只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才能拥有这样的时光。而在这些时光里,慈祥的外祖母总是陪着我,向我缓缓诉说着我不知道的一些故事。
后来,外公放走了为数不多的几只鹦鹉,给它们重生的自由。他还每天为鱼缸里的鱼儿捉虫子吃,只可惜,如今鱼还在,外公却不在了。外婆的鸡窝也还在,那个养鸡的人也不在了。
外公外婆一辈子养了不少家禽家畜,无论多忙,多累,从没有虐待过它们。每次想起外公外婆,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但愿他们二老在天堂能够衣食无忧,过得开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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