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怎样去“读”,也就会懂得怎样去“写”。
“读”的范围要广阔,要多方面。
“读”的目的,不在剽窃词句,不在摹拟作风,而在学习技巧!透彻地研究了名著的写作方法,把握住这方法,使为我用:这就尽了学习的能事。
因此,“读”须有方法。摘抄佳句不是正确的方法。如果读书只为了摘抄佳句,那就不如买一本《文艺描写辞典》。专就一章一段作繁琐的研究,也不是正确的方法。这结果是见木不见林。从作文法的立场去讲什么起承开合,不是说这一“转”如何巧妙,就是说那一“伏笔”如何关系非凡,―这并不是正确的方法。这好比变戏法,尽管别人看了惊异而五体投地,你自己除了那一点“手法”其实一无所有,要是名著的作者死而后生,听了这样的说法,大概不会承认他写的时候是有这许多小巧的计较的。
当然还有不少成问题的读法,现在不暇一一举述。
这里,我们且提出一个方法来。
我们读一本名著,要提问题;我们要求这名著来回答我们的问题。而如何使名著能够回答,则全在我们读的方法对不对。我们的第一个问题:作者写这部书的目的何在?他希望读者弄明白的,是什么?第二个问题是:作者用什么方法完成池的任务?全部完成了呢,还是不全?第三个问题是:作者所用的方法有什么特点:是不是这是唯一好的方法(在这里,我们要和其他的名著比较一番)?第四个问题是:书中的主要人物是怎样创造成功的?第五个问题是:作者有没有创造出新的风格?
这五个问题的答案可繁可简。每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以长到写成一本小册子,乃至一本书,也可以短到几十百来字。但不论长短,总之是非把全书读过几遍,完全消化了以后则是无从置答的。
善于读书和不善于读书,大有分别。不善于读书者,只在书本子外边绕圈子,结果是浮光掠影,仅得皮色。或者是一头钻进了书里,而不能出来。他迷失在字里行间,就像迷途在森林中一样。他对于一枝一叶也许辨析得系入微芒,然而他甚至连整株的树也没看清,更不必说整个的林了。善于读书者却是先钻进书里然后又出来高高地站在书之上,俯瞰着。但是为了学习写作方法而读名著,则先钻进去而后又出来站在书之上,固然是必要的,可也还觉不足。我们又须能够把它拆开然后又装配起来,像技工们拆散了机器又装配好一样。能拆又能装,然后对于机器的微妙曲折之处算是摸熟了,我们读名著也必如此,然后真能从它学到了什么值得学的东西。
最后,我们再总结一句:练习写作,并没有什么秘奥法门,只在多写多读,不怕修改,写了以后去读,读了以后再写。
(本篇最初印入一九四四年十月重庆文风书局出版的“新少年文库”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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