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我搬进了那座红砖青瓦的小屋。那正是菊花开得最艳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扑棱扑棱飞的黄蝶,被落下的叶子砸到便会跌落一地的蝶粉。屋角的墙上爬着不知名的藤,风吹过,叶子会互相撞击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篱笆外的一隅放着高梁秸秆绑成的笤帚。太阳沉到麦秸垛西边的时候,笤帚修长的影子便会投到窗下墙角那口古井上。
我不常扫院子,院子中央那棵古树的叶子经常会遮住并不平整的黄土地,连同枯藤叶,铺成红黄相间的地毯。我会在深秋的夜晚赤着脚踩出一道足印,听叶子错杂着的脉络在我赤足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小鸟在空寂的山谷叽叽喳喳地叫。
屋子外是略有凹凸的黄土地,有时会显出些绿色的苔藓,墙缝里经常会钻出些纤细的小草。屋里本来是用青砖铺成的地板,踩得久了,砖上也留下诸多凹痕。我站在深秋的风里,墙上的藤叶像是小太阳般火红。篱笆墙里的花圃清香四溢,那千丝万绦的菊,蜷卷着,摇摆着,红的似火,粉的似绢,黄的如沙,奶奶那时一定是站在这棵老树下,在这一片菊圃旁边,远远地凝视着大屋里那口棺木,寂寞,憔悴,像深秋里断了茎的叶,飘呀,飘呀。
夕阳洒在菊圃里像是平铺上了一层金子,那菊花有着婉约女子的仪态万千。日暮里的老屋雅而神秘。我俯身捡起一片叶子,它的交错的叶脉像是老人额上的皱纹。奶奶的银丝在风中轻轻地飘,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映红她沧桑的面颊。她默默地承担着爷爷留在这个世上的一切,过去、现在、将来,岁月可以刻下肉体的印痕,却不能腐蚀灵魂。深秋的菊,洁净高贵。如今,她已长成大树,支撑着丈夫的家庭,端庄、清高的女子,用她一生的追求和付出做着一个妇人能够和不能够的最大努力,一如老树剥落的枝干支撑着翠绿的盖头。
鎏金的花丝,飘香的花蕊,芳醇的馨香,像在倾诉一个古老的传说,一幢红砖青瓦的老屋,和一片傲然的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