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总是酝酿着万物的迸发,清晨朦胧的水汽被春光打散,绿意盎然的小路如同漆盘上淡淡地工笔彩绘,而我,珍藏了这一路春光。
坐在我身边眯着眼看着怀中小花猫的人是我的外婆,将近八十岁的她似乎活得无欲无求,成天与她的花木和菜园打交道。她放下猫,慢慢站起身,迈着缓慢却又稳重的步子,走到树下俯身拾起地上的花洒。阳光不躁,微风正好,她花白的头发反射着光芒,一脸如同湖面般的平静与慈祥,嘴角微微上扬,温柔填满她的每个皱纹。她虽然高龄,手脚却依然利索,她的衣襟随着她的动作飞舞,翻飞出那些美好且温暖的回忆与春光。
那次,听见我无意说起想吃糍粑,她便着手开始准备。这是个力气活,她用水泡好糯米,放在石碗里,用木头反复击打,汗水在她的脸上闪闪发光,笑容也灿烂的如同花朵,我想,几十年前的她是否也是如此,扎着乌黑油亮的鞭子,每捶打一次糯米,鞭子就在空中舞过一个完美的弧线,那时的外公会让她休息,递上那时受欢迎的画手帕。外婆年轻时该是个美丽的女子,眼神透亮,溢满温柔,其实,现在亦然。
母亲劝她说:“妈,注意身体,别弄了。”她却没停下,咧开嘴笑,带着浓厚的湘西口音说:“伢子喜欢吃,伢子喜欢我就做!”那些程序繁琐复杂,最后她把糍粑加上腊肉、蕨菜递给我,我尖着嘴吹了吹,咬一口便似乎尝到了整个春天,香糯的感觉回味无穷。心灵也瞬间被满足填满。我连声说:“好吃,好吃!”她在一旁忍不住地笑,这笑意从眼角扩散开来,逐渐布满了她的整个脸庞,她笑得像个小孩子,像是吃到了世上最甜的糖果。
还记得每逢重要考试,她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外公上柱香,她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口里默默念着悄悄话,不信神灵的她那时也虔诚地许愿;还记得她带我去山上采茶叶,她站在绿色的海洋里,手指灵活地摘下叶片,那分明是个正值青春的少女;我回想起,她总是给孩子用最好的,自己的衣服却补了多次,问她,她也只是说:“买什么嘛,明明能穿!”
在这喧闹的城市里她教会了我宁静,在这充斥物质的世界里她交给了我朴素。而她,外婆,她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也见证了世纪的变迁,她是有故事的人,必然也是如同春光般美好且柔软的。
我的思绪在翻滚,而目光却一直都停留在外婆身上,此时,她又回到她的摇椅上,抱着小猫睡着了,春光照上她的脸颊,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她呼吸均匀,嘴角微扬,似乎在做甜美的梦,而我又怎敢叫醒她?怎敢叫醒这春光里的风景?怎敢打扰她甜蜜的梦境?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把她给予我的春光珍藏在心里,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