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行去,从渡口廊桥,经入水亭台,进入青石小巷。依在睡梦中,却不知如何走进了婉约清丽的秦淮河畔。在一本书看到一句话:“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走,没有晚一步,刚好遇见了你。”我想,在青春苍茫的岁月里,执一卷诗,在午后、黄昏安静的时间里,独坐楼宇,字字唇齿间轻轻流转,如涉水的美好。
夜幕下的秦淮河显得寂静,忽然想起那句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月色里的淮河,薄雾在一束冷淡的月光里袅袅散去,模糊了岸边的烛火;可琴弦瑟瑟,人移影动,在缓缓的水流里入映成静美的剪纸画。
夜深,人渐渐睡了去。当一抹晨光射进这古老城镇,眼前商贾、文人往来不绝,街道旁整齐列着古画、珠玉、翡翠和丝绸,所见令人眼花缭乱。河边鸥鹭慵懒张开双翅,轻轻掠过水面,朝远飞去。岸边梨花似雪,淡淡的香,在春风里化不尽,柳絮如烟。妆楼纷繁热闹,沉入梦中的酒客面带笑意,似还在回味吴姬压酒。
行至古桥,只见对面迎来一骑青骡的素衣女子,腰若流纨素,纤纤细指,不施粉黛,或许是遇见了熟人,眉眼里有几分关切,却又不露声色,只听得一句“生可安好?”抬头见她面淡如水。随后,轻扬而去,或许是曾经爱过的男子吧!却能够如此,不纠缠,不依恋。原以为秦淮河边的爱情必定是如梁祝般缠绵,如杜十娘与李甲般敢爱敢恨,可一句“生可安好”的平淡却不失色于“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热烈。足可见秦淮女子的聪慧与淡定,所谓过往,付于前尘,皆不计较。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一瞬间的熟悉,踩着青石,忽思绪如潮涌来,那脸上的淡定恰似那个柳如是。秦淮河水赋予了此地女子温婉如水,小家碧玉的特点,但女子的才学却并不亚于秀丽的容貌。柳如是虽身于青楼,却与当时复社、几社和东林党的文人都相交甚深,一起纵谈时势。她在明清之际享誉盛名,位于秦淮八艳之首,可见之奇。词坛千古一帝李煜也生于秦淮,被称为词坛翘楚的纳兰容若曾说:“花间之司,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质重,李后主兼有其美,饶烟水迷离之致。”李煜之词后期多以凭栏远眺,梦里重归为主悼写亡国之痛,《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为其追忆往事之代表作。
不知何时又踱回了秦淮河边。我想,秦淮盛极之时,淮河静静流淌着。或许它早已知晓这座喧闹的古镇会有一天变得岑寂。“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谁遣凄凉满眼中?萍花渺渺又秋风”。曾经的繁华终究还是败落,金陵城中尽凄凉,歌舞散去,楼台尽空。淮河依旧沉默着,后人遣责“商女不知之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它也不言语,不辩驳。秦淮之富饶虽已经消逝,但它至少曾经让那么多人神往,它曾经的美好已经成为人们心中一道永恒的风景。
曾经“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的场景,曾经“含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的佳语,都在夕阳斜入地平线的瞬间,褪去华裳,进入这一片水域,洗尽铅华,淡去浮世尘嚣。如那聪灵女子,白日入眼尽是些纷繁复杂,便于夜拂去红尘,一袭素衣就着月色清辉入睡,这般,更贴进了灵魂清澈无瑕。
此时,眼前的秦淮依旧是纷繁热闹的,一采莲女一楫轻舟,浴着清风,从芙蓉浦归来,于溪口浣衣,一曲轻歌,日暮归去。而我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微笑,若有来生,愿生于秦淮河边,不是非要成为什么英雄儿女,如那采莲女般,足矣。
秦淮入夜了,而我在梦境中不肯醒来,怕太过匆忙,指间不能留得一丝清香,想听完淮河谱就的这曲曼妙之歌,在记忆中留下永恒的弦音,温暖我苍促的青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