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骨子里是浸透了中国游戏文化的,而这文化,往深了说,便是博弈的起源。
博弈者是不可确认的人。
或许他们是高洁志士、市井小民,抑或是虚伪小人,他们都深陷在博弈中越搅越混乱,越抽离越无法脱身。
更有趣的是,在这无底的棋盘中,有人本无心棋局,恣意行走,却总是绝处逢生,成就非凡;而有人步步为营,精心部署,可愣是将一盘稳赢的妙局拱手相送。
而实际上,博弈不仅需要潇洒的游戏风度,更需要公正、真诚、庄严、崇高的游戏人格。
且不说那放达豪迈、对酒当歌的古代名士,只放眼望望那如今的诗坛,仍有不少佼佼者像一团团风驰电掣的火焰,直锲人心。
正如海子、食指,他们没有将诗歌作为博弈的筹码,又或者他们从来未曾想卷入到这场血雨腥风中,可他们还是被这社会上无法禁锢的风尚所绑架了。但他们注定不会在这场博弈中失败,他们就像是上帝的宠儿,所走的每一步都完美地与龙卷风的中心契合,安全又极富侵略性。
但他们不知自己的呐喊有如此令人歆羡、可望不可及的力量,因此,他们在博弈中往往扮演着表面无害、内心住着创造梦想的巨兽的神祗,他们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总是全力用心体会着这场博弈的意义和价值。
于是,他们的诗燃烧着火色酒液,抵达灵魂最黑暗的部位,又像是锋利的斧子,屠戮腐坏和一切不公正的阴险。
可他们毕竟是少数。正如朱大可所言,天才的完整灵魂像陨石一样下降人间,在荒凉无言的大陆上跌碎了,破裂成一些次等的心灵。他们都是褪尽铅华的圣人,负手傲立,睥睨天下。也许他们误入博弈的迷津,可他们终究掌握了逾越它的线索,并进而抵达辉煌的圣朝。
处在迷津里的人和处在圣朝里的人是全然不同的。这是博弈的两个极端,也仅存在这两个极端。实际上,命运向你伸出一只手,圣者和愚者的区别在于你是不留痕迹地被向前推了一把,还是愚不可及地被牵绊住。于是便产生了博弈的两个境界,即圣朝与迷津。
但真实情况是圣朝距离人们太遥远了,那些精神平庸的蝼蚁、赌徒和好胜者,在所有的时代都是迷津的囚徒,对他们而言,苍白失血的精神之唇只需涂抹粉色的口红便可恢复红润的文化面颜。他们浅薄的心灵,岂会流露出轻盈的哲思小语?又怎会不永远盘桓在博弈的迷津中,混杂着谦卑的敬意和虚妄的野心,目露贪婪地仰视着圣朝?
他们的博弈不再是博弈,只是一种赌博,他们丧失了参加博弈的资格。历史上作为个体的他们,企图以可怜的肉身、僵硬的舌头换取各种未来的名声,殊不知,一旦他们衰老得不能说话就会遭到上帝之手的抛弃,落入博弈黑暗的迷津中永远迷失。
而圣者在欲望的潮汐中执拗地向生命情感的深度大步推进,他们不愿持着一个抗争的脸庞,反复喊出愤世嫉俗和尖锐刺耳的声音,他们只会在无比痛楚的月光下发出摇撼人心的呼啸。他们遵从心的召唤,向世人展现一种博弈的精神,同时守住自己的本真。
无论是圣朝还是迷津,博弈犹如一条乌洛波洛斯蛇,头部衔住尾部,形成自我缠绕的圈环,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唯有时光,注视并裁决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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