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蓦地想起江淹来。
自古文人视才情如性命,惟你以“才尽”而“名垂千史”。江公,是什么让你改变?
你才情顿失,世人对此莫名惊诧。个中缘由,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便是:江淹凉亭午休,忽梦郭璞索笔,醒来才思全无。叫人怎么相信,六岁能诗,十八岁熟稔五经,华章《恨赋》、《别赋》誉满天下的人,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查考到你改变的原因:雀悲景起兵造反,士僚纷纷投靠,惟你称病不往,雀最终战败。萧衍兴兵谋反,他辈不敢妄动,惟你脱下官服,毅然前往。萧获胜称帝,你也获得拔擢。
是啊,政治上的一张一弛的智慧,吟诗作对这等雕虫小技又怎能比得上!
你——睁开眼睛看看:“江郎才尽”被笑了千年。你的改变,虽然带给你暂时的欢愉,但是刺在你脸上的,却是千年的创痛。
有人会说:这个世道逼着我们改变。
《宋书》载: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之,无不狂。惟国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国人既狂,反谓国主之不狂为狂。国人既狂,反谓国主之不狂为狂。乃聚谋,共执国主,疗其狂疾,艾草、针、药莫不毕具。国主不任其苦,至泉所酌泉饮之。饮毕便狂,国君上下,其狂如一,众乃欢然。
别人都不正常的时候,你的正常也就变成了不正常了。在有的人眼里,这似乎成了凡尘俗世的通则。
然而,我却希望你不要轻易改变。我仍希望举世皆浊时,你能够“独清”;众人皆醉时,你能够“独醒”。我仍希望淤泥团团,你“不染”;清涟汩汩,你“不妖”。我仍希望你不要轻易改变,我们都不要轻易改变。
还会有人要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我只想叫他看看:有人“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但他仍不改变;有人“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但他仍不改变;有人“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但他仍不改变。世界是变了,通了,久了,但他们都不曾轻易改变。
年龄在改变,它变长;生命在改变,它变短。
现实世界时时刻刻都在改变,可是我仍希望,我们自己的心不要轻易改变。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