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漫步在田野间,看着夕阳的余晖,被手指分割,一束束,在指间弥漫,感受着脸上的温度。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能做的大概就只有用记忆将它刻在脑海里,缅怀指间渐散的余温。至少这样,还能弥补些什么。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划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转身望去,那是一对在田间散步的父子,孩子摇晃着脑袋,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高兴,小手紧紧地攥着父亲的手指,嘴里咿咿呀呀的嘀咕着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近了,才听清,是“爸爸、爸爸、爸爸”
“爸爸”。我有些失神的呢喃着。这个被我抵触误解了十多年的称呼,原来是这么的美好。记得真正学会这个词,是在三岁吧。三岁以前,因为工作的原因,‘爸爸’只不过是个陌生得有些空洞的名词。我的爸爸,似乎是天生就缺少笑神经,抑或是恨铁不成钢。从小,似乎是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后来,随着时光在指缝间的流逝,他终究是对我失望透顶了,不是么?我开始逃课、上网、夜不归宿,这些,在他眼里,可能就是自甘堕落吧。这些,却是我固执的过分愚蠢的以为,可以让他为自己侧目的方法,呵呵,蠢得可笑!可他终究还是那副表情,不是么?
那对父子与我擦肩而过,父亲不着痕迹的挣脱了孩子的手,小步的慢跑起来。孩子笑着去追,舞着两只小手,欢快地蹬着两条小短腿,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没在了霞辉里。似乎是一瞬间的恍惚,那个小小的身影忽得一个踉跄,跌在了光影中。父亲疾步转过身来,满脸担心地扶起孩子。
要是爸爸,怕是会就这么站着,等着我倔强的自己爬起吧,只是就算是这样,我却也提不起任何的不满。有一年,我被查出得了顽固性皮肤病,每周必须进行一次治疗。于是乎,像是做起了一场找不到尽头的噩梦。白色床单上的我,就这么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这么忍受着沾碘的银针,一次次在自己的皮肉中穿过,一次次,将带血的伤口抹上刺鼻的碘性药液,一次次,手指紧紧的扣住床沿,泛白的指关节衬着指尖的嫣红。泪,混着血,滑落。混沌中,似乎早已麻木,只是口腔中的血腥,久久未散。倔强的转过头去,声音嘶哑地唤道,“爸。”他高大的身影明显的一颤,似乎是下了很大勇气般,终究是没有转过来。我不禁垂下了眼眸,撇过头去。只是我未曾发觉,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玻璃窗上我的影子。而玻璃窗上的他的倒影,一双略显得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晶莹。
孩子的一声痛呼,拉回了我的思绪。他挣脱了那双宽厚的大手,似乎毫不在意腿上的擦伤,有些笨拙的撑起身子,径自向前跑去。眼底的倔强,揭示了他的成长。孩子超过了父亲,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而那位父亲,僵硬的脸庞松弛了下来,嘴角弯出一抹完美的弧度。他的笑,晃花了我的眼。
半年后,我的病好了,爸爸却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病。无风的夏夜,月色被纱窗分割,一缕白辉打在他瘦削的脸上,第一次,我看到他的脸上的柔和,失了神。那一瞬间,才发现,原来紧绷的面具后,是遮不住的疲惫。抬眸的瞬间,第一次,正视他的脸庞,略有些粗犷的轮廓,衬着一双略有些浑浊的双眸,酱紫色的皮肤,却掩不住岁月沧桑的刻痕。我不禁垂眸,长期的营养不良,爸爸,是因为我么?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墙上那熟悉的身影,让我的目光一滞。影子因为呼吸微微起伏,像是黑夜中一群连绵的山脉,高大坚韧,给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却又被月色赋予了不可言喻的神圣的温柔,我的心脏忽地一紧,莫名的不住的疼。“爸爸”我无意识的呢喃着,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泪,无声的滑落…
10岁那年,我拿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张奖状,鲜艳的红色,占据了我的眼帘。生平第一次,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眼前的那对父子,化作了一对模糊的黑点,一前一后地消失了。脚下泥土的柔软,让我不禁再次前行。夕阳西下,余辉的光幕中,那个熟悉的脸庞,让我不禁挑起嘴角。“那就是爱吧!”我下意识的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既然还有机会,又为什么要错失了再感叹呢?爸,谢谢你用大半辈子的时光来诠释“爱”,你的教诲,我,记住了。但我的一生,我要用来实现“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