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种东西,它并没有多么特殊,可是它却让你感到无比幸福。它仿佛是一个与你熟识多年一直陪着你的老朋友,在你每个犹豫的站点,陪同你一起下站或是停留驻足。它很普通,却好像烙印在灵魂深处,总会引起你最深处的共鸣。
外婆是个农村人,是一个典型的水乡女子,温婉却热烈。劳动了四五十年的她学会了做许多精美的点心,让童年的我饱了口福。被她养得口味都刁钻了许多的我,在面对她所做的与她一样的汤包时总是缴械投降,不管是年幼的时候,还是早已不是孩童的现在的我,不管是以前住在闭塞的农村里,还是现在住在喧嚣的城市里,都是如此。
与外面的汤包不同,外婆的汤包总是更胜一筹的。和面、擀皮、成型,一切都仿佛刻在她骨子里一样熟稔,仿佛做了千百遍一样理所当然。小时候,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外婆为了让我更有胃口,而将汤包封口的地方捏成如同兔子耳朵一样的两个尖尖,有时还在尖尖上涂上可爱的红色。最让我欲罢不能的,便是她做的馅,不知有什么魔力,吸引着我,让我直到现在都无法离开她的汤包。那种绵细、悠长的幸福感,是如今别的店家里无论如何都尝不到的。小时候,我问她为什么她做的汤包如此有滋有味。她总会笑着回答说:“因为,外婆爱囡囡呀。”
七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为了让我在城市里上学,举家从农村迁徙到了城市里。一开始,外婆并没有跟着我们来到城市里,她依旧待在乡下,和原来一样过着安静祥和的日子。只是没过一个星期,我便因为吃不到她做的汤包而大吵大闹。最后,她不得不从乡下安逸的摇椅里来到了这个让她不断忙碌的城市,她的汤包也跟着她踏着缓慢的脚步来到了这个喧嚣的世界。
自从又吃到她的汤包,我的一切烦躁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在班里渐渐有了一些朋友。我并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新潮”的美味是什么,那时候,我一心想着邀请他们也尝尝外婆的汤包,让他们知道我有个如此厉害的外婆。这种虚荣的心理促使我在生日的时候邀请他们来到了我的家。
我依旧无法忘怀,当我告诉他们我最喜欢吃外婆做的汤包,并且这次生日也请他们吃汤包的时候,他们那种轻蔑不屑的表情。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汤包,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过时的小吃。
我第一次向外婆发了火,为了所谓的朋友,和我重要的外婆和她的汤包闹了脾气。我生气地向外婆大吼:“为什么你的汤包那么土!我再也不要吃你的汤包了!”外婆怅然若失的表情,也依旧刻在我的记忆里。
外婆回到了乡下,因为我不再需要她。她的汤包也跟着她,留下了回程的足迹。
我依旧跟那些说我的汤包老土的人在一起打闹着、嬉戏着,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是味蕾上不断跳动着的感觉,无一不在提醒我,外婆的汤包,不在了。那时候我想,我不应该如此快地妥协,可是这种失落的感觉没有让我支撑多久,甚至一个月都不到,就又如年幼的时候一样向外婆缴了械。
我渐渐疏远了那些朋友。我想,我想清楚了。
我想外婆了,我想她的汤包了。
外婆又回来了,连同她的汤包。颠簸的路上那点点的液体,仿佛在哭着说它又有存在的意义了。她们一起印下了坚定的足迹
我问已经比我矮半个头的外婆说:“为什么你的汤包那么好吃呢?”她满头的银丝有些轻微地颤抖着。
“因为我爱囡囡呀。”
灵魂的深处,那个映着点点汤汁的热烈的汤包的足迹,永远是我一生想要保护的东西,千金都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