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猫(散文)
王 放
那时候阳光已经临窗,窗台上月季花的影子,蝶一样在我睑上飞来飞去。而我仍不愿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想多享受一会儿这周日早晨温暖而懒散的时光。
朦胧中听见几声熟悉的猫叫,微弱而急促,像哭泣,又像求救。我以为是梦幻,然而声音越来越清晰,一声,两声,持续不断。
睁开眼睛,一只雪白的猫蹲在玻璃窗外看着我,大张着红红的嘴。
是雪儿!
我拉开窗子,雪儿跳到我怀里,它浑身发抖喵喵地叫个不停。
雪儿离开家半个多月了。那天,妹妹一家从房山来我家度周末。五岁的外甥女盈盈满屋追着雪儿玩儿,一会儿爬到床底,一会儿钻进沙发空里,闹得一家人不得安宁。临走时盈盈竟抱着雪儿死活不肯撒手,我们不得不看着委屈的雪儿在盈盈的绑架中,被塞进妹妹的轿车里。
第二天妹妹打来电话说雪儿不见了.这让我们一家人很伤心。
雪儿是我们家中重要一员。它相貌美丽,皮毛白可欺雪,尤其乖巧伶俐,聪明的头脑让我常常忘记它属于猫类。家里人谁不高兴了,它会很知趣的钻进沙发空里察言观色,而看到你高兴时会溜到你身边,打着兴奋的呼噜用绒绒软软的皮毛蹭你,用舌头舔你,叫声里都充满欢乐。它和我们一起快乐或忧伤,有超凡的灵性。三岁半的雪儿从未离开过家。
眼前的雪儿瘦弱不堪,灰头灰脑的,像个流浪儿,玻璃球似的大眼睛闪着莹莹泪光。它趴在我怀里喵喵叫着,像述说又像哭泣。
啊,可怜的!我心疼的流下眼泪,抱起它,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从我家住的昌平镇,到妹妹住的房山镇大约近百公里的路,我不知道雪儿是怎样找回家的。
我慢慢想象着雪儿回家的过程。
妹妹家住的是楼房。雪儿被带到妹妹家以后,见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狭窄的空间被一面面冰冷的混凝土墙分割成碎片,就连唯一可以见到天空的阳台也被密密的铁丝网封锁着,惨白色的日光灯闪着清冷的光……雪儿感觉自己被关进一个笼子里,恍如隔世。它怀念远在昌平的家,那里有爱它的主人,还有屋前长满花草的庭院,以及满院里温暖的阳光。
在第二天早晨,雪儿苦心设计的一个出逃计划开始实施了。在妹妹送盈盈去幼儿园,打开房门的瞬间,雪儿逃走了,飞也似的逃出那个钢筋水泥砌筑的笼子。走进阳光下的世界,雪儿一下子惊呆了。纵横交错的路上,奔跑的汽车,穿织如梭的人流,像老鼠们搬家!它沿着一条水泥路狂奔了一阵后,就不敢再跑了,横行霸道的车辆和滚滚烟尘总让它望而生畏,不得不放弃人类行走的水泥路,在田野里穿行。
雪儿没有看见来时的路,它只是在车上努力排除各种干扰,记住了拉它的车的方向,属于家的方向应该是永远清晰的,在它心里已经凝固成一个坐标、一个圆心。它就朝着心的方向发疯地跑,穿过一片片菜地,经过一个个陌生的村庄、集镇,绕过一个又一个圈着围墙的工厂不停地奔跑。它无须打听回家的路,心里有明晰的直觉。当然,也走了很多冤枉路,曾迷失于某个路口而不知所措。为了躲避陌生的人类,有时它不得不昼伏夜出。
它好几天吃不上一口食物,喝不上一口水。城市像一个肮脏的大灶台把一张饼摊得很大,处处堆满废弃塑料袋、酒瓶,散着臭味的垃圾堆没有它能吃的食物。后来它病了,浑身发抖,但是仍然支撑着疲惫的身躯挣扎着,在几乎绝望的呻吟中摇摇晃晃向前走。它已经记不住多少次了,遭受过人类无聊的恐吓和占山为王的野猫、野狗们的追逐、欺辱。它不想沉沦,时时提醒自己一定要坚强,偏离方向就会偏离本性,成为一个流浪儿,像一片树叶在风中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