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五年,唐太宗对房玄龄等人说:“自古以来,帝王大都由着自己的性子高兴或发怒。高兴时就胡乱赏赐无功之人;发怒时就任意杀戮无罪之人。天下大乱,莫不由此造成。我早晚无不把这些教训放在心头,常常希望你们极力进谏。你们也应当接受别人的批评意见。怎么能因为别人的意见和自己不一致就护短、不采纳呢?如果不接受别人的劝谏,怎么能劝谏别人呢?”
贞观六年,唐太宗因为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杜正伦、秘书少监虞世南、著作郎姚思廉等人所奏的事很合心意,召见时对他们说:“我一一看过自古以来臣子尽忠的事迹,如果遇到圣明的君主,就应该竭诚规谏,至于如像龙逢、比干那样的处境,就不免连妻儿都要遭杀戮。做君主不容易,做臣子更难。我又听说龙可以畜养得很驯顺,但喉下有逆鳞。你们就敢于犯逆鳞,各自进上奏书。常能这样,我难道还怕宗庙社稷会倾覆!每想到你们一片忠心,一刻也不能忘怀,所以设宴共享欢乐。”还给每人赏赐了数量不等的绢。
太常卿韦挺曾经上书唐太宗,陈述他治理国家的得与失。太宗写了一道诏书送给他说:“你所呈上的意见是极正直的言论,言辞和道理都值得观赏,我很是欣慰。春秋时齐国发生内乱,管仲有射中齐桓公之罪;晋国蒲城的争斗,勃鞮曾有剑斩晋文公衣袖之仇。但齐桓公重用管仲,没有猜疑;晋文公对待勃鞮像老朋友,没有什么差别。这是臣子各为其主,心诚不移。你的忠诚,从这份奏章中可以看出来。如果你能保全这种大节,那么就可以永远保全美好的名声。如果懈怠了,不就可惜了吗。(希望你)自始至终勉励自己,做后人的表率。这可以使后来的人看今天所发生的事,就像今天的人看古代所发生的事一样,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过去没有听说我的过错,也没看见自己的缺陷,都是依靠你们这些忠信、诚实的人,屡次提出好的建议,用来丰富我的思想,如果仅靠我一个人,哪里值得一提呢!”
贞观八年,唐太宗对侍臣们说:“我每当无事静坐,就自我反省。常常害怕对上不能使上天称心如意,对下被百姓怨恨。只想得到正直忠诚的人匡救劝谏,希望让我的视听能和外界相通,使下面没有积怨。此外近来见到来奏事的人,大多有恐惧(的深情),说起话来以致语无伦次。平时奏事,情况尚且如此,何况要折面谏诤,必然害怕触犯逆鳞。所以每当有人直言进谏,纵然不合我的心意,我也不把这话当做触犯龙颜。假如立刻发怒斥责,很害怕人人心怀恐惧,岂敢再说话!”
贞观十五年,唐太宗问魏徵:“近来朝臣都不议论政事,这是为什么?”魏徵回答说:“陛下虚心纳谏,本来应当有话说。然而古人说过:‘不被信任的人劝谏,会被认为是毁谤自己;已被信任而不劝谏,就叫做尸禄。’但是人的才能气度,各有不同:懦弱的人,心存忠直而不能进谏;被疏远的人,怕不被信任而不能进谏;贪恋禄位的人,担心不利于自身而不敢进谏。所以大家沉默不言,应付着混日子。”太宗说:“这些现象确实像你所说。我常想,人臣要劝谏,动辄害怕有死亡之祸,这和赴鼎镬被烹杀、冒刀剑被斩杀有什么两样?因此忠贞的臣子,并非不想竭尽忠诚,竭尽忠诚实在太难了。所以夏禹听了好的意见要拜谢,岂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如今敞开胸怀,接受谏诤,你们无须因为害怕,就不敢极力进言。”
贞观十六年,唐太宗对房玄龄等人说:“正确了解自己是明智的,(但要做到)实在是困难。比如会写作的文士、有技巧的工匠,都自以为有长处,别人比不上。如果(让)著名的文士、工匠来商讨评价,杂乱的文辞和拙劣的技艺就显现出来。由此说来,君主须有匡救谏诤的臣子,来指出他的过错。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事情,单靠一个人来了解判断,即使再辛苦劳累,怎能处理得尽善尽美?我常想魏徵遇到问题时就谏诤匡正,多次切中我的过失,就像用明镜来照形体,美与丑必定显现出来。”因而举起杯子给房玄龄等几位敬酒,勉励他们(也这样做)。
贞观十七年,唐太宗问谏议大夫褚遂良说:“从前虞舜制作漆器,夏禹雕饰祭器,当时劝谏的有十多人。饮食器皿一类的小事,何必苦谏?”褚遂良回答说:“从事精雕细琢会妨害农耕,编织五颜六色的彩带会妨碍妇女的正常事务。首创奢侈淫逸,就是危亡的开端。有了漆器不满足,必然要用黄金来做。有了金器还不满足,必然要用玉石来做。所以谏诤之臣必须在事情的开端就进谏,等到已做完,再劝谏也没有作用了。”太宗说:“你讲得很对,我所做的事情,如有不当,不论是在刚开始,或者是将做完,都应当及时进谏。近来我翻阅前朝史书的记载,有时臣下进谏,君主就回答说‘已经做了’,或者说‘已经同意做了’,终究不肯停止改正。这样下去危亡的灾祸在一反手之间就会到来。”
返回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