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送儿上学。每天傍晚,接儿回家。专职司机者,本人也。
放学时分,早就约好时间,于校门口碰头。他先行守候,待我车至,快速上前,闪人闪车。儿极有公德意识,千叮万嘱命我不得按喇叭,我犯了难,心道:“娃儿呀,你淹没于校门口的人山人海中,怎么知道车山车海中,你娘亲驾到?”于是他勉为其难允我按一下喇叭,只能一下,必须极轻微。我诧异:“你听得出来吗?”他表示确凿无疑。于是,果然不管人声鼎沸,车笛四起,娃每天都能顺利辨音上车。
今早,我如常先去取车,转个圈回到大门,轻鸣短按一下喇叭,即见儿施施然背着书包步出楼道。一上车,儿即道,“妈妈,你的喇叭声是so do,第一个音是降G调,而大型车辆一般发so xi的音,稍稍沉闷些。”
闻言,我呆掉。从来不知,车辆喇叭声也可以是音乐!旋即想起,儿确是从小长了一对音乐耳的。
幼儿园时,儿极其的寡言少语,深沉若老人。老师们总说他太内向,不合群,故一直努力培养他的与人交往能力。知道他在学琴,令其在班上演奏,以增强他的自信。儿傻傻问:“弹什么?”老师想想说:“就那首《祝你生日快乐》吧。”心想,那曲儿简单。儿说:“我不会弹,老师没教。”老师说:“那你自己学呗,我给你放音乐听。”儿不语。几天后,果有孩子在校过生日,老师随口问儿,“你会弹了吗?”儿直接走上前去,弹了起来,轮到老师傻了眼。
过了几天,老师又去试儿,“我们午间休息的乐曲,你过几天弹给我听,好不好?”儿呐呐:“太难了。”“没关系,你试试嘛。”于是几天后,我在家中听到一段熟悉的流行歌曲旋律,怎么是孙燕姿的曲子?钢琴老师绝没有教过。问他怎么回事?他依旧呐呐,“老师让我自己学着弹。”
于是,此后所有他耳朵里听到的曲子或声音,只要有兴趣,都可以在钢琴上模拟出来。包括某天放学路上,身边经过一辆洒水车,呜啦呜啦放了一段乐声的,儿回家掀开琴盖,便重现了出来。
当年一直提醒我要重视儿的交往能力的老师们,大概谁都不会猜到,眼下我儿热情过份,热衷于与任何人搭讪,不管男女老幼熟悉陌生。老师们都怕了他,直接要求他少开口、少烦人。天意弄人!
极感动的一次,是儿一年级时,某晚我陪练在侧,他弹至《摇篮曲》,忽然眼中有泪。我迷惑又惶恐,稍后悄悄问他,怎么了?他摇头不说。娘忽心中一动,道:“是不是弹得把自己都感动了?”他低头说,“嗯,我想起了妈妈。”
极震憾的一次,是三年级时的某冬夜,儿练习某激烈乐章。一曲毕,额头渗出汗珠。于是娘知道,弹琴不仅是脑力活,何尝不是体力活!
极好笑的是,儿初学钢琴才四岁,常常爬啊爬的爬上琴凳,脚搁小矮凳。屁股却坐不住,弹啊弹的,便悄悄蹭到小老师腿上,再偎进她怀里去了。
极心疼的是,儿二年级考九级时,尚不足八周岁。因手小,勉强够着八度,但一勉强,弹奏速度就达不到狂飙要求。于是反复练八度,不久居然发现手指侧面起了茧!现回头想想,又何必。
今年过年,儿于外婆家与他妹妹一起,协作完成了一幅彩版壁报,喜滋滋向众人展示。其中一篇《父母心中的我》,引得我注意:
在父母心中,我是一个可爱、调皮、天真的孩子,时不时会惹上一些“祸”。我为此吃了不少“苦”,受过不少批评。
但是,一个人有优点也会有缺点。“有缺点,改正了,还是好孩子。”爸爸妈妈经常这样说。我以缺点为线索,发现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孩子都是一开始不怎么好,后来越改越好的。
这不是“知错就改”么?
他小姨是语文老师,拿过来一瞅,不由拍案而起:“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号不要脸的呢!照你说,没有缺点为线索的孩子,就没法改好了不是?!”
我不由仰天长笑:“可不正是此理?”我的小外甥女乖巧伶俐,品学皆优,钢琴考完十级后,又强烈要求同时学吹笛,现已吹得有模有样。而一双巧手,画画、手工更是令人称绝。如此校内校外成绩斐然,怪不得她娘反应激烈了。
儿却不认可,“妹妹就没有缺点了吗?我刚才在弹钢琴,她却跑来瞎敲。好好一曲奏鸣曲,硬是乱七八糟搞成了进行曲!”
闻言,众人又发出爆笑。
儿有一对音乐耳。儿的言语是音乐,更是诗。
后记:
雨若烟缈留评道:“他的心中,有天籁。”
我回道:“一定是。只是我无法认知。老师总说他“傻笑”,我在家也常见的,但我知道,他只是心中充满阳光而已。”
教育的本质是爱。相比分数,教育更应该培养一种宽宏的心胸、高远的视野、及对生活的热爱与美的发现。
娃的阳光,娘的温暖。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