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吗?”老李正修着锅炉,拿扳子的手照样有力。
“老李,还是去医院查查吧,没事也买个安心。”又有人劝道。
“没事,不用查,就我这身板,能有什么毛病呢?”老李照旧不愿意。
老李终于去了医院。
在学校每年一次的春季例行体检中,医生将老李的病历扣下了。老李被学校的车送到了医院。而这时,距老李最初发现胃部不适已过了整整一年。
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长满了整个胃腔!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老李,那么大度开朗的一个人,怎么得了这样的病?”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自己对老李关心得太少了,每天总是想着支使老李干这干那,竟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个程度。那段时间,想到老李的病,每个人的心情都低落了许多。
放疗、化疗、手术,一个个被医生称为有效的治疗方案提了出来。老李像是一个试验品,任由医生折腾,但却没有好转的迹象,渐渐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陷入了半昏迷之中。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去医院看了老李,回来时一个个眼圈通红:“可怜,老李这样好的一个人,病得没人样了。”
老李,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短短几个月的工夫,瘦得脱了形。第一次去医院,我竟然没认出这个眼前干瘪瘦小的人形就是那个在学校中无所不能的高大健壮的老李。老李的妻子在一旁偷偷抹眼泪:“人怕是不中用了,什么都吃不下。”
“你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全插的管子,有进食的,有导大小便的。”
“不敢在他面前哭,怕他心里不自在。他全知道,他心里全明白。”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惊愕使我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我发现老李醒了,在病床上两眼直直地看着我,见我注意他,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这一个微笑,勾出了我的眼泪。我逼着自己将眼泪咽回去,口不应心地安慰了老李几句,匆匆地逃了出来,再也不敢踏入老李的病房半步。
暑假的一天,老公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急匆匆地说:“咱家还有多少钱?我刚才去看了老李,他的钱花光了,他老婆说能借的亲戚也借遍了。”
我找出了刚存了一个月的两万块钱的一张存折,老公拿上转身就走了。
十多天后,老公接到了老李的电话,说是出院了,在家休养,报销的钱也下来了,让老公去他家一趟,他要还我们的两万元钱。
隔着电话,我听到老李的声音大异平常,夹着气喘,短短的几句话说了好久。
那个暑假出奇的热,我和老公驱车赶到老李家时,老李光着上身,穿一条大短裤仰躺在凉椅上,身上脸上,浸浸的全是汗。眼睛深深地凹了进去,全身的骨节历历分明,活像一具披了一层人皮的骷髅,看上去显得更加的瘦小。人,越发地虚弱了,大声地喘着气,但是精神很好。他微笑着吩咐老婆把钱拿出来,又指挥老婆将一箱八宝粥硬塞到我们的车里。他说,在医院那地方住着气闷,每天听到的不是哭就是喊,吃不好睡不好,还是回家好,风景也好,空气也好,想吃点啥就吃点啥,没有拘管,过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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