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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声音

时间: 2018-07-01 09:13; 作者: 高中作文网  电脑版浏览
一中年男子挑着一担东西来到矿区大声嚷嚷:"打爆米花咧,又脆又香还很甜咧。"弯弯的扁担之下一头挂着个小木箱,上边还搭着些布袋之类的物件。另一头挂着一个黑乎乎像"炮弹"模样的铁疙瘩。脖子上的毛巾黄得有些发黑,看上去黏乎乎的。头戴着一顶旧草帽,帽顶有些破损,几缕头发钻了出来,像长出的小草。天气有些炎热,他敞开打着补丁的褂子搧着风。里边一件红色的背心泛起了白,颜色褪得像半生不熟的青红蕃茄。
  来到树下荫凉处,放下扁担稍作歇息又继续叫喊着。好奇的孩子们三三两两陆续向树下围拢。
  "这是什么呀?干嘛用的?大伯。"我问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开始摆摊。
  "看见没,这个木箱叫风箱。这个铁疙瘩叫炉膛。把谷物放里面,拧好盖,点上火,风箱一拉,炉膛在火堆里打着转……"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台词"听得我云山雾罩,摇头晃脑。
  "小家伙,让你妈妈抓些米来,啥都明白了。"
  中年男子摸摸我的头,笑着说。
  小胖高兴地端着一盅米过来,是用热水瓶盖装的;小胖是独子,家境好过些。中年男子把炉架上的干柴点燃,火生了起来。又把米倒入炉膛内。
  "小朋友,带了白糖吗?"他问小胖。
  "带了。"小胖摊开另一只手。
  中年男子从小胖手中接过纸包,打开。把白糖放入炉膛,用手指弹了弹纸,不放过一粒会被纸粘住的白糖。一切装备就序,只见他左手轻推慢拉着风箱,炉子上的火苗开始大了起来。右手拿着炉膛外的把手均匀地旋转炉膛。时间在慢慢地走。孩子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皮都不眨,比上课还认真。中年男子脸颊上开始冒着细汗,又变成了汗珠子。他没有去揩,任其滴落。他说炉膛里的米精贵,稍不留神,过了火,爆米花就不那么香脆。
  火候到了,中年男子让我们后退。要我们捂住耳朵。只见他把炉膛高高翘起,戴着一双厚厚的布手套把炉膛从炉架上搬下来,往布袋里一套,手拿一根铁棍往炉盖上一撬,"嘭"一声巨响,布袋中掀起一股白烟,空气中立刻弥漫着阵阵香味。孩子们嘴角情不自禁流出口水。中年男子又提起布袋往盆子里一倒,"哇"小米粒居然变成了"小胖子,"比原来大好几倍呢。孩子们都看傻了。小胖的母亲付过手工钱,牵着他走了。我看见小胖嘴里嚼着一大把爆米花,口中生津,咽了咽口水。与其说嘴馋,连眼都馋。
  孩子们相继离开。我伫在那,久久不肯离开。
  "喊你回家吃饭,没听见啊?"母亲走了过来。
  "妈,我想吃爆米花。"我一脸渴求地说。
  "家里七口人吃饭都吃不饱,哪来的米呀?又要糖,又要付工钱,咱不吃这个。"
  母亲拽着我的手正欲离开。奶奶又走了过来。
  "大人们紧着点,别亏待了孩子。让我三个孙子解解馋吧。"
  在那个吃定粮的年代,父母微薄工资的岁月,在我心里吃爆米花都是一件很奢望的事。
  晚上,母亲把爆米花分成三份给了我们兄弟三人。剩余的,母亲用玻璃罐装好给了爷爷奶奶。
  我一粒一粒把爆米花放进嘴里的。不是嚼,是含化的。
  过了些日子,中年男子又来矿区打爆米花了。我趴在窗户上看热闹,心里却怪痒痒。我不想惹母亲生气;奶奶看见,喊我去了她的屋子。
  "吃吧,爷爷和奶奶不吃这个,上火。"奶奶温和地说。
  玻璃罐中的爆米花点丁没动,还是满满的;
  吃起来不及刚打出来的膨松香脆,我吃得很甜。
  母亲说我打小说话实在,不讨人喜欢。
  有一次叔叔阿姨问我们三兄弟长大的理想是什么?我一脸认真地说:"拉板车,当工人。"
  爷爷奶奶,父母们听了哭笑不得,说我傻。
  哥哥说长大参军。弟弟说长大当科学家。结果都当了工人。只有我的理想圆满完成。不是说我没有远大抱负,父母都是工人,他们是我的骄傲,所以我选择当工人。
  八十年代末,奶奶带上我去了趟县城。不是去逛街,是我的小姑病重。她是奶奶最小的孩子。
  走进屋里,小姑躺在床上,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气。看见我和奶奶进屋,眼神里才有些光彩。奶奶说小姑动了大手术身体虚弱,让我陪她聊聊天,分散她的痛苦。我搬了一张木凳坐在小姑床边。我看见她的脸一阵阵抽搐。
  "小姑,疼吗?"我关心地问。
  "还好,就是刀口痒得厉害。妈,帮我挠挠吧?"小姑发出微弱地声音,表情看上去很乐观。
  奶奶背过身说:"志华,你替奶奶帮小姑挠挠。"
  "好,奶奶。"我答应着撩开小姑的衣服。手术刀口足有一尺长,像一条蜈蚣从肚子向后背延伸。我小心翼翼地用手轻轻抚摸。
  "刀口很长很吓人吧?怕吗?"小姑笑着问我。
  "不怕,就像一条小虫子。"
  "用指甲挠挠,痒得难受死了。"小姑又说。
  刀口上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长嫩肉,有的还渗着血丝。我不知道当时自己哪来的勇气,有一点我明白:奶奶不是不去给小姑挠痒,她不落忍看见女儿痛苦的样子,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会掉泪,让女儿更加难受。
  小姑离世那年她才三十岁。爷爷奶奶那一年苍老了许多。
  白驹过隙,爷爷奶奶在另一个世界去了二十多年。
  休息时,我会离开矿区去市里的家中小住几日。偶尔上街闲逛,看见孩子们和年轻人手捧着纸盒,嚼着玉米花时,又让我想起几十年前的情景,那些画面又活生生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中年男子,火苗,目光,奶奶,小姑……
  远去的声音,那样温馨。远去的声音,那样甜蜜;远去的声音,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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