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时候,听蝉鸣蝈蝈叫,无端会想起许多故事。那些故事,在外婆家的后院里,在黄昏摇动的蒲扇里,在冰冰凉凉的竹席上,在暗下来的星河月夜里。
光阴不会说话,但记忆中故事会。
小暑过后,记忆中的那条大渠该能洗澡了吧。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一些人造的游泳场馆,看着大人带着孩子徜徉在泳池的时候,我总会不经意间想起童年记忆中的那条大渠,想起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还有那些不得不说关于洗澡的故事,
七月流火,一年最炙热的月份,学校放了
暑假,孩子们迎来了一年一度最长的假期,也是最快乐的时光。白天,邀上伙伴田间地头捉鱼摸虾;晚上,墙角草丛中捉蛐蛐逮蟋蟀;酷暑难耐,大渠便是最好消暑场所。
农村孩子会游泳,不是他们生下来就会,而是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农村种地,一季小麦一季水稻,种水稻自然有水渠,有水渠自然就有人洗澡,当然学会游泳总要付出一些代价,被呛着喝上几口水,是游泳的入门课程。
大人们自然禁止自家孩子洗澡,会经常讲一些淹死人的故事,让孩子生出些怕意。大人们总是忙些家务,根本无暇顾及孩子们,孩子们也会变着法编造一些谎言,偷偷摸摸邀上几个玩伴,大渠里遨游别成了最惬意的时光。
伙伴会换着花样的玩,比赛谁可以在水下憋气时间长,比赛谁游泳速度快,比赛谁扎猛扎得远。
直到大人到处喊着吃饭,才在渠边发现孩子在渠里洗澡,看着水中的孩子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自然心里又疼又气。大人随便从树上扯下一根柳枝,站在渠边吆喝着上来,吓得孩子躲在水里就是不上去,大人下不去,小孩不敢上来,就这么尴尬地杵着。
于是大人变着法地哄,有的孩子摇头不相信,再哄,直到把孩子可怜巴巴地哄上岸。有的大人更直接,直接冲进水里,迫于大人的威严,硬把孩子追上岸。哄的也罢,冲下去也罢,总少不了一顿责罚,孩子们吓得夸张瞪着眼睛干嚎,一边干嚎,一边不停地瞅着大人的表情,目的是博取大人的一丝怜悯。
有的大人气急了,狠心用柳条抽打,孩子便被抽得一蹦一跳,像在阳光下跳非洲黑人的舞蹈。孩子真的哭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揪心的疼,怎么会不哭呢?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打在孩子身上,疼在娘的心头,孩子哭娘也哭,一边哭一边打,咋就不长个记性呢?
有的大人心疼孩子,又不能不施以教训,便把孩子按在自己大腿处,用巴掌使劲的抽打屁股。以上这两种,身上怎么都会留下红红的烙印,在阳光下真的很辣眼睛。
有的直接拽着耳朵,一直拽到家中,在屋子里罚跪,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
爷爷奶奶心疼孙子,看不过眼便过来求情,媳妇也不给面面子。
不论是柳条抽打,还是巴掌抽打,还是屋里罚跪,转眼间,看见大渠里清澈见底的水,就全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依然我行我素。所以说,
夏天的孩子被大人责罚的机会最多,因为洗澡的事情被打占了一大部分,谁让我们是农村的孩子呢,就贪那一时的凉意,就贪那一时的欢快。农村的孩子皮实,经得起打。
当然,大人们也会想出一些其他的招,为了防止孩子偷偷的洗澡,等孩子外出回家,便会扯过孩子,在背部用指甲轻轻地划上一道痕迹,没有经过水的皮肤是有些油腻的,划是划不出痕迹的,经过水的皮肤就不同了,身上的油脂被会被谁冲洗掉,这么轻轻一划,就会被划出白白的痕迹,这显然就是偷偷洗澡了,任你百般抵赖,躲是躲不过去,又是少不了一顿暴揍。
时间久了,孩子们便想出一个对付大人检查的办法,洗完澡以后,不忙着穿上衣服,而是赤裸着上身站在烈日下暴晒,直到把自己晒得身上头上都是汗,这样才心安理得的穿上衣服回家,这样大人是神仙,也那我们没有办法。
现在有时候想,那时候的我们真的是绝顶聪明,就像和大人进行一场游击战。反过来一想,又不禁莞尔一笑,那时候的我们傻得可爱,为了贪图一时凉意钻到水里,为了躲避大人责罚,又在太阳底下暴晒自己,这一凉一热,究竟图个什么,怕是从未想过,满脑子想的是能够尽情在水里嬉戏,已经就足够了,至于是不是傻到家了,考虑那么多干嘛?
大人们也有允许孩子们到大渠里洗澡的时候,那只有等到晚上,在大人们的监护下才可以进行。
夕阳下山了,家里刚吃完晚饭,孩子们便猴急猴急地跟在大人后边,直到大人忙完家务,拿上衣服悠哉悠哉向大渠走去,孩子理直气壮地跟在后边,那走路的姿势,像赴一场渴望已久的盛会,再也不用担心大人没完没了的唠叨,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屁股在大人的鞋底下开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惬意的事情呢?
有大人在,孩子们放得更开,迫不及待地脱掉短衫短裤,一个凌空飞跃便钻进了水里,不见了踪影。随着夜色降临,人越来越多,大渠里逐渐热闹起来,孩子们在水里更放肆了,开始互相打水仗。大人们则蹲在水里,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和身边的人聊天。时不时有水花溅过来,大人们开始躲避,笑着喊孩子的乳名,叮嘱不要游得太远。
一到晚上,男人们洗澡,女人们也洗澡。一是图个凉爽,二是给家里节约一些柴火。
男人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脱个赤条条洗澡,女人就不行,毕竟要忌讳一些,既然有女人加入了洗澡,自然会有一块禁地,属于女人的空间,男人是不可以涉足半步。
大渠上有一座桥,桥,自然成了分界线。桥西面是男人的领地,桥东面是女人的领地,时间久了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没有人敢去打破它。
女人洗澡很讲究,不能像男人那样没皮没臊脱得赤条条,女人会连着整身的衣衫下水,躲进水里很安静。这样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桥西边场面很噪,大人喊孩子的乳名声,水花溅起的声音,还有人惬意地哼起了小觑。桥东面很安静,安静得像一潭死水。女人们会把满头的乌发浸进水里,把被日的汗渍和烦躁洗得干干净净。
偶尔,蹲在水里,聊起了家常,说到高兴处,也会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不知哪个愣头青的毛头小子,一个猛子扎过了界,一头钻到了桥的东面,吓得女人们哇哇大叫,几个胆大的小媳妇过来,揪住这个愣头青,一直往水里按,直到他吃尽了苦头喝了几口水,这才在一阵哄笑中饶了他,也算是略施小惩,让他长个记性,从此再也不敢胡乱到女人这边。
夜深了,洗澡结束了,男人回家了,女人回家了,孩子也回家了,大渠里又恢复平静。
很多人索性带了凉席,直接扑在渠边的堤堰上,在这样的昏昏夜色里,每个人都好似变成了一个博学的才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无所不知。面对面的海阔天空,没有谁笑话谁,大家都很坦诚。即便是闲话家常,也能唠出历史的质感。
那些沉闷难耐的夏日,因为有了这些故事,似乎也变得有了清凉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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