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多年,每年新学期开始,拿到新学生的名单,心中就会有很多感触。学生的名字也不断发生演变,用与时俱进一点都不夸张,不仅变得越来越好听,有原先的建国建华建军保国保华保军,逐渐变成欣阳欣雨欣怡,嫣然怡然佳然。学生的名字也从单纯的政治符号,慢慢变得更加合理化人性化了。看似很小的一个个学生名字地转变,却是社会生活的一个缩影,反应出时代变化和进步。
有三个学生的名字,让我记忆深远,甚至终身难忘,一个是潘叒(ruo)叕(zhuo),一个是宋水清,另外一个就是黄草堆啦。
教学生潘叒叕那年,每次看见这个名字,就像读一篇美文,正行云流水中,忽然就蹦出几个生冷偏僻的字出来,拗口的叫你很难受。在办公室里,和老师们一起交谈,他们也都觉得很是不理解,有几个老师就私下劝我说:“这么难懂拗口的名字,你私下和学生谈一谈,把他名字给修改一下多好。”有的老师私下甚至都已经把修改后的名字给议论出好几个来,一旦学生同意,就从这几个名字中间任意选出一个,来作为这个学生的学名吧。
终于在有一天晚上,实在没有忍住的我,就先是把他喊出教室,首先问他家长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啥意思,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就告诉他说:“说这个名字,其实就是一件事情反复出现的意思,这些字很偏僻,你要不要换一下名字?”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我告诉他说:“你这个星期回去后和家长说一声,看愿不愿意把名字修改一下。”他点了点头。
因为那个时候学生中考还不要身份证,名字只要在文字档案上修改一下就可以了。
结果在第二个星期天开学的下午,潘叒叕的父亲就和儿子一起到学校来,找到了我,把为什么把儿子起这个名字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
原来潘叒叕的父亲是大队的会计,高中毕业,识文断字,他叫潘国庆,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刚好也一个同名同姓的男生也叫潘国庆,毫无疑问,都是十月一日国庆节出生的,为了纪念祖国的生日,就取名“国庆”,这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的,但是如今班上同时有两个潘国庆,又有都是男生,就有些小麻烦了。学生喊名字以及老师点名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笑话和尴尬。因为他个头没有那位潘国庆大,最后就被老师同学们叫做小潘国庆,那个个头大的就被叫做大潘国庆,一直以来心中留下很多不愉快。因此,有了自己孩子后,就决心起一个不再重复的名字,所以这就是潘叒叕名字的由来。家长谈了想法后,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心里也就接受了这个名字,念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也就觉得自然而然了。
在我教学到了第五个年头的时候,我在代学生的思想政治课,刚开学,当班主任把新学生的名单交给我时,突然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看了看办公室里其他教师,好在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我看见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名字,只不过我姓郝,那学生姓宋。
于是,我就找到了和我代同一个班的化学陈老师,因为他和我年级相仿,平时经常在一起吃饭、打球,我把学生名单拿给他看,他好像疑惑不解地看着我,当我用手指点着那个名字的时候,他一下子也笑了起来。我问:“你认识这个学生吗?”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我又问:“这学生是男生还是女生?”他还是摇了摇头。我说:“这样吧,你下一节上课去,先点一下这个学生起来回答问题,看一看这个学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陈老师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下课后,陈老师过来对我说:“这个和你一样名字的学生是个女生,我提了几个问题,她回答的都比较好,说明这个学生还不错的。”我说道:“以后我会多关照这个学生的。”
开始叫这个学生的名字,多多少少还有些尴尬,后来叫顺溜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这学生父亲有病去世的比较早,只有母亲在家种地,艰难地维持她和弟弟上学。由于是共同名字的原因,我不仅对她特别关心,还给她经济上很多补贴,这对她促进很大,那一年她很顺利地考进一所护士学校,毕业后又分回我们所在的乡镇医院当护士,工作时间,只要有机会,就到学校看望我,如果有亲戚朋友住院,即使我不去找她,只要我给她打一个电话,她都会安排的很周到。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教过和我同名子的学生了,看来,这是一种巧合,也更是一种缘分。
最后就是黄草堆了,我说的黄草堆,并不是农村堆在房前屋后的一堆堆柴草,也是一个学生的名字。
另一个学期,在学生名单中,却出现了一个黄草堆名字,点名的时候,特意打量了这个学生一眼,白白净净的脸蛋,慈眉善目的五官,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就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家长为啥子要给他起一个如此俗里俗气的名字呢?为了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就私下找到黄草堆,把他叫到教学楼前的一棵大樟树下,并且很委婉的对他说:“黄草堆,你这名字好通俗呀!要不老师替你改个名字,也不大改,只修改一个字,把中间那个草字,换成一个金字,你看行吗?”
“黄金堆”,学生在口中轻轻地念了一遍,我认为他肯定会很高兴的,哪知道他面带难色地说:“老师,首先我谢谢你的好意,黄金堆绝对比黄草堆要好听几百倍,而且我也很喜欢,可是我不能改名字,我生不改姓,死不改名,我就叫黄草堆。”
从学生口中,说出江湖中的一句话来,还真把我给逗笑了,也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心,我反复地问原因,最后他说:“老师,听家长说,在我上面,还有几个哥哥姐姐,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一些原因夭折了,我父母很伤心,就给我起一个很贱的名字,名字贱了,阎王爷就嫌弃了,不再收走了,我就能很好的活下去……”
后面的话我似乎就没有听清楚了,从学生面带难色的脸上,我能体会到他父母的一片心情。
是呀!草,这大地上最常见、甚至是最卑微的一种植物,看上去很是微不足道,但是却以看似弱小的形体占据大地的角角落落,哪怕是风吹雨打,经历霜雪,它依然年年发芽、生长、枯萎,周而复始;虽然它没有黄金贵重,它依然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活出自己的个性,活出自己的精彩。
这在父母的眼里,每一个孩子都是宝贝疙瘩,每一个名字都寄以厚望,包含有或深或浅的道理在里面,喊出父母的口中,都是最美最动听的名字。
这以后,我就习惯了每一个学生的名字,不再去深究好坏优劣。它也许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称呼,也或者包含着一段故事,一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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