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哇哇哇……”一连串新生婴儿的哭声从产房里传出来,响亮,具有穿透力。
听声音,一定是个小子!惴惴不安的我,在产房外给自己打气。
第一个是女儿,虽然很喜欢,但是第二个,心里总盼着是个小子。我虽然读过几年书,也未能免俗,中国男人的重男轻女思想,也随着妻子第二胎产期的临近,在我心里潜滋暗长。
那时候,计划生育已经越来越紧。虽然还没有斩钉截铁地强调不允许生二胎,但对一般拿工资的人而言,已经是小偷的干活儿,不敢明目张胆了。生三胎,很可能丢掉工作,一般人绝对没那个胆了。我就属于拿工资的一般人,能生这个第二胎,就已经是胆大妄为了。所以,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第二胎,是个男孩儿。一男一女,儿女双全,龙凤呈祥,阴阳平衡,多好啊!
正是因为这个心理驱使,在我听来,那一连串的婴儿哭声,只能是男孩子的哭声。
想是想,毕竟拿不准,心里急切切地又站了一会儿,我娘从产房里出来了,告诉我:“小妮儿,二妮儿!”
听了我娘的话,我脑子里似乎“嗡”地一声吹过一阵冷风,用最近流行的话说,心里拔凉拔凉的。
我娘接着对我说:“快回家去吧,让你嫂子赶紧熬小米饭,煮鸡蛋,抓紧送来!”
我就有些懈怠,哼唧了一会儿,没动脚。还是我娘又说了一句:“快去啊!”我才在漆黑的夜色里离开保健站,往家里赶。
等到我从家里赶回去,一个老熟人来找我。她现在是保健站的工作人员,过去和我一起在工厂当工人。她告诉我,在我妻子产小二妮儿之前,另外一个人产了一个小男孩儿,也是第二胎。那个产二胎的女的,也是我在工厂当工人时的同事,她男人过去也是厂里的,现在在某科局工作。“她盼着第二胎是个女的,你盼着第二胎是个男的。她提出来,你们两家可以换换,要换,就抓紧时间,换了,马上各回各家,这样,不显山不露水。”
老熟人也是好心。但是,我听了,却犯了嘀咕。
再是女孩儿,她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把自己的亲骨肉送人,换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养着,怎么说都别扭啊!有重男轻女思想是一回事儿,拿自己的亲骨肉送人又是一回事儿,即使是拿狸猫换个太子,也都有违人性底线啊!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妻子和我娘,妻子不言语,要我拿主意。我娘也说:“这事儿得你自己拿主意!”
再怎么说,咱也是个读过几天书的人不是?思来想去,还是人性的理智战胜了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我随即找到我的熟人,回绝了她。
小二妮儿一天天长大,看模样,脸庞和眼睛没有她姐姐的大,有几分仿我的成分,但是,相貌的大部分因子,还是遗传她妈妈,也是个美人坯子。只是,额头有些高,即不仿我,也不仿她妈。
随着孩子的一天天长大,我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淡化,但是,还是止不住给我的小二妮儿取了个小名:小二多儿。含义,不言自明,二妮儿,多了,要是个小子就好了。既是调侃,也是在表达一下遗憾。家里人也就跟着喊。小孩子弄不清啥意思,等到会说话了,别人一叫就答应,有时候,有人喊:“小二多儿,来,抱抱!”她支奓着小胳膊,嘻嘻笑着,跑过去,扑进人家怀里。
时间长了,看出俩女儿的不同来。不但长相有差异,而且,性格也有区别。大女儿文静,稍有些内向;二女儿活泼,稍有些外向。两种性格,形成互补,在我眼里,就成了互相映衬的两种美。我心里也就越来越喜欢我的小二妮儿了。
有一次,大概也就是二女儿刚刚两岁的时候,她奶奶领着她在院子里玩,她奶奶一不留神,看不见她了,急忙喊:“小二妮儿不见了!”
我们在屋子里的家人都急忙跑出来,四处找。找来找去,找不到。大家愈发担心。正急忙间,我听见厨房顶上有动静,抬头一看,呀,小二妮儿在陡斜的屋顶上,拍着手,笑呢!
一个才两岁大的孩子,走路还走不稳,怎么就爬到屋顶上去了呢?
原来,我家里的架子车平时不用的时候,都是卸掉车轮,将车箱竖起来,斜靠在厨房墙上,等用的时候,再放下来。车架的后面有一根根横撑,她就手抓脚蹬着那些木撑,一步步爬到了屋顶上。这么个小人儿,手脚并用,也就是刚刚够得着两根木撑之间的距离啊!天啊!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我一边喊着“别动!别动!”安抚站在屋顶斜坡上的小二妮儿,以防她一害怕,滚下来;一边顺着车架,快速爬上去,把她抱在怀里,抱了下来。
那之后,为避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我家的架子车,就不敢再竖起来靠着墙,而是平放在地上。
等她长到三岁大的时候,骑着一辆幼儿小三轮车,在我爹娘的屋子里,围着一张低矮的饭桌,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不但骑得速度快,而且方向把握得很好,该拐弯儿就拐弯儿,几乎不会碰到桌子和其它东西。周围的人看着这么一个小人儿车技这么熟练,自然一起拍手喝彩。小二妮儿在众人的赞扬鼓励中,愈发逞能,愈发骑得飞快。
长到四五岁,她就爱臭美。夏天里,穿着白裙子,戴着一顶遮阳帽,高额头下面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小墨镜,活像一个小公主。而且,爱照相,一看见人家照相,非缠着照一张不可,照的时候,摆着各种可爱的姿势。愈发人见人爱。
随着她渐渐长大,“小二多儿”这个称呼越来越喊得少了;最终,没有人再喊了。
但是,后来,计划生育政策更紧,又追究计划外二胎生育,因为她的出生,他妈妈的工资被降了两级;我呢,因为在省城进修,躲过了一劫。
再后来,她上高中了。有一次,学校开表彰大会,政教处找一些长相漂亮的女学生充当礼仪小姐,往主席台送奖品。没想到,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我的二女儿。平时没注意,那次一看,竟然让我眼前一亮。穿的是旗袍,衬托得她身材苗条,姿态婀娜,一朵儿娇艳的花儿,蓦然绽放。鸭蛋脸儿,白净,过去的高额头,早就如半月般圆润。
哈哈,我的二闺女啊,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出落成一个窈窕的花季少女啦!爸爸我再也不叫你小二多儿啦!
现在,我们两口子就和我二闺女一家子住在一起,相濡以沫,享不够的天伦之乐!哪里还嫌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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