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老父亲和我手里,共盖了三次房。屈指一算,每次正好间隔十年。十年一修建,次次不一般。
第一次盖房是一九八0年。那时还是农业社的体制,老父亲为了给我弟弟娶媳妇,早就喊着要盖三间偏厦房。说要盖房,没砖、没瓦、没木头,老人手头也没钱,那个难啊,现在想起来都心痛。记得那时,我才二十三、四岁,虽在乡镇企业上班,但每月只有三百分工,外加十多元的补贴。
听着父亲整天地唠叨着,我托人找关系,好不容易要了二寸木头的计划卡片,用我平时积攒的一百多元钱,买回了木头和椽子,并和老父亲、爱人,一起拉上架子车,牵上牛,从二十多里外的砖厂,套上牛,挂上架子车,分别拉了五趟,才拉回了砖瓦。
有句谚语:九九八十一,老汉顺墙立,冷是不冷了,就是肚子饥。意思是“九”己满了。 二、三月的天渐渐长了,人们的肚子也饿的快。就连树上的鸟儿也叽叽喳喳寻找吃的。那时的生活,没什么油水,常常是饭一顿赶不上下一顿似的。麦田里的野菜,苜蓿菜等,都成了人们充饥的主要食物。国家返销粮来了,人们却没钱买,有些就东倒西借、有些用卖猪、卖鸡蛋的钱,想方设法地赶紧买回那珍贵的粮食,以此度过春荒。
那年月,人们肚子才吃了个半饱,哪有精力和钱去盖房。但不盖又不行,在我们关中地区,自古以来盖房、娶媳妇,都是头等大事。所以家里只有盖了个砖裹门、砖裹窗,其余全部是土打的胡基垒上去的,但门和窗都是新款式,因为我家是第一次修建房屋,在当时都还算是挺时髦的,
回想当年,我们家只请了三个匠人,其余都是靠队上的三个土工,再加上我父亲、弟弟、媳妇与我,还有队上的邻里,那都是我家平时里帮工所换来的,也就是说,你帮我干一天活,下次你有活,我再帮你干一天,谁也不欠谁的,就这样一直干了十多天。
农历二月底,总算把房盖起了,父亲和我晚上细细算了一笔帐,不算吃的、喝的,总共花了八百多元,外借了三百元的债务。
第二次盖房,是我和弟弟分家另过后的一九九0年,我新批了一院庄基,按批复,长二十米,宽十米,是个三分院。
农历二、三月。大地一片翠绿,绿的山梁,绿的河谷,绿的麦田,整个原野都被绿色覆盖着;山花烂漫,田野飘香,迎春花在温暖的阳光下,尽情的开放,引来了蜜蜂,诱来了蝴蝶,一派生机盎然的春天景象。
自从土地分到户以来,庄稼人双手在地里刨着,人们的勤劳,换来了土地的回报,粮食打的多了,人们的温饱问题已基本解决了,吃穿不用太发愁了,但还是缺钱花。由于我在乡镇企业搞推销,出门精打细算,夫妻俩勤俭节约,积攒了一点钱,于是就和爱人商量,咱们也盖座房吧!到底是夫妻俩,我们一拍即合。然后我就托人订了五万砖,那时砖的预定价格是每千块,三十三元,我花了一千六百五十元,又从农机站买来一桶平价柴油,叫来亲戚朋友的五辆手扶拖拉机,用了三天时间就全部拉完了,每每想起这些细节来,我都感觉着,好日子在一天天的地变化。
农历六、七月,天气闷热的要命,太阳照射在大地上,火辣辣的;抬头看天,万里无云,只有几个知了拼命的叫着,这叫声夹杂着纺线虫“吱吱”的声音,汇成了一曲曲优美的赞歌,给闷热的夏天增添了几分凉意。
工头来了,带了二十多个人,拉了整整两汽车的立杆、平杆、架板及建筑工具。白灰送来了,砂子送来了,水泥送来了,瓦也送来了,一切盖房的物料陆陆续续到位了。
施工开始了,我脚手不闲,都忙不过来,于是请来娃他外爷,外婆与娃他舅舅前来帮忙。按设计规划,院后面盖二层楼,上面大房;椽、领子全是松木;再拐个厨房,下面是“一头沉” 的房子,再做个木隔断,隔断内是个小卧室,外面是客厅,这在当时的庄户人家设计是最时兴的。另外,因那块宅地,我是村里第一家先盖房,因此还有修建两边的院墙,所以工程量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再者主事的就我一个人,还要负责那二十多个匠人的吃喝,所以特别的劳累。
天有不测之风云。那年忙罢,天不凑巧,下起了连阴雨,我的心啊,真是惆怅不已!刚放晴,活又干起来了。就那样,下了又晴,晴了又下,一个月的活,硬是干了近两个月,把我害苦了,还花了冤枉钱。天气不争气,匠人离家远,所以每天要管三顿饭与住宿。工程中,又是水沙石,又是贴瓷片,还有地下水通道,房子粉刷等,忙的我昏头转向,焦头烂额。我爱人和我妈负责做饭,也是忙的团团转,我女儿学校正好放暑假,我就让她专管钱财支出。老父亲帮着照管些零碎事,娃他外爷也帮着照看材料,看个摊子,真是全家老少齐上阵啊!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把房子盖好了,一座二层小楼拔地而起,漂漂亮亮的座落在新村子中央。我高兴,全家人高兴,亲戚朋友也高兴。村上人这个看,那个瞧,都说我把钱花响了。那时的二层楼房,在我全村里,也只有三、四座;我们紧接着又盖了门楼,并安了一副大铁门,看起来真是高大气派,与众不同。那一刻,我面对大家的羡慕,早把辛苦抛向脑后。
送走了匠人,我和爱人、女儿细细算了一笔账,共花费了一万五千多元。
第三次盖房是在二000年。那时,农村的人们基本解决了温饱,迈步走向了小康。农村原来最时兴的自行车也下岗了,大部分人都换上了摩托车,还有的人买了三轮蹦蹦车。那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地里打的粮食比一九九0年翻了三番,党的惠民政策接二连三出台,鼓励农民种粮的直补也发到农民手里,有的公路打成了水泥路。人们吃的好了,穿的好了。在爱人再三要求下,我决定再次盖房。
首先拆除了原盖的厨房、门楼及大门围墙。拉了三万多砖,二十多吨水泥,又买了一百条椽子和三十多个檩子,轰轰烈烈动起工来。这次没有实行全部包工,是娃他舅领工干活,他们按技术划分等级,记工算账。按盖房行规,每人每天一盒香烟,中午管一顿饭,茶叶、开水充分供应,加之天气也没有打扰,大家利利索索地干活,我一下子省心多了。
我常给娃他舅说:全当给你自己盖房哩,一切你说了算,一切按你的办。娃他舅也高兴地说:“姐夫只要相信我,那我就大胆干。”
二十多天过去了,一座一层半的大房起来了,房子外面贴上了白色耀眼的瓷片,还订做了比原来大的铁门。一切按我们预定的计划修建,活做的很精细,瓷片贴的很美观。我爱人高兴地和我商量,给干活的每个人准备了一份质量稍高的礼品,以表达我们主家的心意,我欣然同意了。
工程结束了,我和爱人又详细算了一笔账,共花费了二万七千多元。
三十年一挥间,我家三次建房, 每次相隔十年。让我此生难以忘怀,这里面不但记录着我家两辈人的不易,也记载着社会的变迁。现在我也进入花甲之年,每天出入家里,看着自家的房屋,思绪万千,感慨不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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