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铭，我要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多年以后仍旧不变的朋友，可以吗？”
　　“嗯，我答应你。”
　　他从来都没想过会遇见她，在班里他总是沉默寡言，就算是坐在第三排也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一直以来只要是在班里他都是自己一个默默的学习，默默地努力，但回报却往往不成正比。而她，就坐在他的背后，每次上课他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清晰的，特别的。
　　直到某一天，一个不经意的回头让他看到了她那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眼神，透着孩子般的天真与喜悦的清澈的眼神。她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但他却好像感觉到危险似的，在一瞬间躲开了她的眼睛，把目光重新移到了书页上。
　　她叫茗芸，那是他从老师的点名册上知道的。她看起来很阳光，和周围的人也很聊得来，总是没心没肺地笑着。课下，他的沉静和她的笑声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他并不在意，而是静静地听着。因为，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掉自己“钟爱”的数学，忘掉这半年来一直缠着自己的恐惧与疲惫，忘掉中考失败给他带来的阴郁和心里的卑微。
　　茗芸是个爱说话的女孩子，所以每次自习课找不到人聊天的时候，她便会用笔敲他的肩膀，然后孩子气地说一句：“陪我聊天吧。”他有点不解，但总会轻轻地说一句：“嗯。”然后她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话题要和他聊。他们聊得最多的是动漫，偶尔也会聊到文字。是的，凡铭虽然有点阴郁，但他却喜欢看动漫，像所有同龄孩子一样。是的，一样，除了他喜欢那些和自己一样阴郁的文字之外。
　　“发现你晚上的样子好像和白天不一样哎。”晚修开始前，茗芸坐到凡铭的桌前看着他，不知道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凡铭抬起头，看着她孩子气地脸，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洗过的头发干了以后显得蓬松了，教室白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更阴郁了。
　　“该怎么说呢？”她好像在仔细观察着他的脸。“你给人的感觉变了。”
　　“是吗？”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很少有人会像她这么细心的和他相处。“那我给你的感觉是怎样的？”
　　“我觉得你像个30岁的大叔。”她偷笑着。
　　“我才17岁！”他笑着说。
　　“跟你开玩笑的啦。只是，觉得你有点少年老成了。”
　　他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听着她絮絮不止地说，想着，这或许是她的错觉罢了。
　　但不管怎样，在茗芸闯进他的生命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就悄悄地改变了。每天课间他的沉默被她的声音代替，晚上做完作业，预习完第二天的课，他便期待着她用笔敲他肩膀。一周两节的体育课，集合完了后，他和她便偷偷地跑到学校那不大的图书馆去找各自喜欢的文字。是的，她也喜欢文字，那是他在不经意间发现的。她的文字是柔软而细腻的，仿佛还带着些灵气。是的，灵气，他似乎也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那让他陶醉的文字了。他无法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成长经历让她可以写出这样的文字。他并不了解她，而文字也成了他窥视她内心的唯一介质。
　　“凡铭，我要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可以吗？”那是她写在他那留言本上的话。
　　“嗯，我答应你。”他用铅笔在下面轻轻地写着。脸上的阴郁似乎退了一些。
　　高一结束的那个暑假，他想了很久，拿起白色的橡皮擦轻轻地把留言本上的那行字擦掉了。他没办法继续和她做朋友了，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戴上耳机，静静地听着张智成熟悉的声音：我们就站在落地窗的两边/就算触碰也有了界限/如果跨越过彼此那道边界/是靠近还是更遥远/相信我们走到另一个境界/搭肩高唱友谊万万岁……
　　假期里，他隔三差五就给她打电话，因为他喜欢听她特别的声音，但他又怕自己会说错些什么，说错了，就再也改不了，擦不掉了。可是，渐渐地，他开始发觉，她的话越来越少了。一次，她急匆匆地挂掉电话，他却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安静得出奇。电话里长长的响着的声音让他觉得无助。他伸出右手，却发现，他什么也抓不住。
　　终于，他还是说了出口，因为他害怕再不说就连说的机会都没了。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挂了电话。第二天，当他打过去的时候，电话那头却没了声音。
　　“我答应你。”那是差不多开学的时候，她打来了电话。他拿着电话，心里不知道该开心还是……
　　终于开学了，他却发现，他和她没有像高一时那样分在一个班。他有点伤心，但他想着她应该是喜欢他的。日子像往常一样，他和她也像上学期一样，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但他似乎觉得情侣的之间的生活不该是这样子的，于是他，他试着每天晚上叫她吃饭，于是，他很开心的过了一个多月，但是他却不知道她过得是否开心。
　　圣诞节那天晚上，天气格外的冷，但她却只穿了件薄薄的蓝色外套，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他试着把她抱在怀里，想着，至少这样可以给她温暖。但她的双手却在抗拒，轻轻地推着他。或许是天气太冷，又或许是她的心某一瞬间的不忍，她还是和他相拥了。他的侧脸贴着她天生泛黄的头发，欲哭地微笑着。
　　她不快乐，却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快乐，因为他知道。
　　“凡铭，我要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多年以后仍旧不变的朋友，可以吗？”她不敢看他的脸。
　　“别逗我了，芸。”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是说真的。”她的声音第一次那么沉重。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们就不会不开心了。”她试着用天真的眼神看着他，希望得到他的原谅。“我们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我们要一直这样好下去，这样我们才会快乐，不是吗？”
　　“嗯”他背对着她，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有些哽咽，眼泪也开始不争气了。他不想丢下她，但双脚却不听话地拔开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一路跑，却不知道要去哪。
　　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走了之后，泪水也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泪痕，就像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那天之后，他还是会经常见到她，还是会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但却再也没勇气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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