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王钟翰从燕京大学本科毕业,旋入研究院史学部继续攻读硕士学位。说到6年读书生活,自然有印象最深的事情,王钟翰最深刻的记忆出人意料,既不是燕园里面好读书,也不是呼朋引伴,甚至不是大师们的谆谆教诲,而是喝酒。
“在当时的燕大,住着几位美国老太太,每个周五晚上她们都到临湖轩跟司徒雷登聊天,向司徒雷登汇报一些学校里的小道消息。有一次,我在海淀同和居喝酒——那是当时在海淀很有名的一个小吃店,那里最出名的酒就是莲花白,我因为喜欢喝酒,就经常到那里去。那一次我在同和居喝了莲花白之后还嫌不过瘾,又喝了不少白干,结果喝醉了。出了同和居过马路的时候,我晕晕乎乎地摔倒在马路旁边了。这个情形被那几个美国老太太看到了。那时候我在燕大上学,除了第一年家里给了一百大洋之外,其他的全靠奖学金和寒暑假打工挣的一点钱。从入学一直到‘卢沟桥事变’爆发,我两次得到学校的奖学金共四百大洋,后来战争爆发,学校也就不再提供奖学金了。那几个老太太添油加醋地跟司徒雷登讲述了一番,并提议取消我的奖学金。司徒雷登听了,知道传话会有夸张之处,没有表态,之后他告诉了我的老师洪业先生,洪先生说:‘这好办,王钟翰最听邓之诚先生的话,我告诉邓先生,让邓先生处理他。’邓先生听到这件事后,打电话到我的宿舍,让我第二天早上到他家里。那天我去了之后,邓先生在桌子上准备了一小杯白干,问我:‘你昨天喝醉酒了?’我‘嗯’了一声,并不说话,心想这下要挨批了。邓先生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说:‘再喝这一杯。’然后解释说,在喝醉酒清醒之后一定要再喝一点,压整一下,以后再见了酒就不会害怕。我喝完那杯酒,邓先生说:‘好了,你回去吧。’他是怎么跟司徒雷登交差的,我并不知道。不过,我喜欢喝酒而且能喝,从此在燕大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抗日战争爆发之后的燕大,虽然在美国星条旗的保护之下,令日本人投鼠忌器,但也并非固若金汤,对燕大存觊觎之心的日本宪兵队时常会到燕大“拜访”。因酒得名的王钟翰,因为一次和日本人的“酒战”,上了当时北京的报纸:
“燕大关闭之前,日本宪兵队总队驻扎在西苑,统管着全北京的日本宪兵队。总队的队长华田常常到燕大来,名义上是拜访司徒雷登。华田来燕大的时候,只带一两个人,不带侍卫队,枪也是掖在衣服里面的。司徒雷登对于这种拜访,自然不好拒绝,不但不好拒绝,有时候到了吃饭的时间,善于处理关系的司徒雷登还会请华田在临湖轩吃顿便饭。餐厅在临湖轩的东头,西头则是司徒雷登的卧室,中间是个比较大的客厅。
“秋天的一天,华田忽然提出要跟燕大教职工比赛喝酒。司徒雷登知道我能喝酒,就让洪业先生找到我。我去了之后,那个日本宪兵队队长华田摆了10瓶啤酒,并且说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儿喝!我当时正年轻,心想:打仗我可能打不过你,喝酒一定要把你喝倒。结果喝了不到9瓶,华田已经瘫倒在桌子底下了,而我还在那里要喝够10瓶。当时在场的老师们表面上没有显露什么,但是心里确实欢欣鼓舞。那个日本人华田呢,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当时北京一家报纸还对此事做了题为‘王钟翰怒斗倭寇’的报道。
“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宪兵队的大卡车闯进燕大校园,逮捕了很多师生。我虽然也多次参加抗日活动,却没有被逮捕,我想,也许是那个华田觉得见了我很没有面子吧。”
王钟翰在燕京大学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是《辨纪晓岚(昀)手稿简明目录》。1936年,中国营造社印行《钦定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并认为那是清代大儒纪晓岚的手迹。王钟翰的业师洪业看了之后,感觉从字体及印文上看,并非纪晓岚之作。这种大好题目,在洪业做来易如反掌,但是他却把王钟翰叫了去,对王钟翰说了他的看法和思路。王钟翰按照洪业的思路,拿印行的《钦定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与纪氏审定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一一对照,发现疑点竟然有100多处。王钟翰将这些发现一一整理成文后,又是洪业把文章推荐到当时鼎盛一时的《大公报》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