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放学后,当我收拾好抽屉,再跑回宿舍洗完一大盆衣服准备回家时,天已经很黑了。虽说我不怕鬼呀神呀什么的,可妈妈总担心我一个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不安全。我曾不止一次地告诉她我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不用她操心,可是她依然不放心,妈妈天生操心的命。她也不止一次地说让我把衣服拿回家她帮我洗,可那种想法在我的手伸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时便立马消散了——这么冰的水,妈妈的身体又怎么受得了?
然后,我得挤上那拥挤的公车,这对于本来就晕车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况且周六的晚上是不属于我的:妈妈总是有很多话要和我说——自从爸爸出门后,妈妈的话便多了,以至于我周末的作业总也写不完。
可我知道,周末我应当或者说必须回家。
天很黑,风很冷,当5路车站的黑暗将我淹没时,我感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孤寂与无助。于是,我便总会想到妈妈,意识到我应该多想想妈妈的感受,每周回家是对的。家里没有电视,无聊时,妈妈不能看电视解闷儿;妈妈不识字,书橱里那么多书却没有一本可以让妈妈借以打发寂寞的时光;妈妈的身体不好,晚上不能到处串门儿和别人聊天儿……那么,在那么多个独处的日子里,她该是感到多么的无聊与寂寞呀。每天的生活仅限于小小的厨房和窄窄的卧室,蜷缩在并不暖和的被窝里,头顶是苍白的天花板,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妈妈也是人,她也需要交流呀,无奈生活锁住了她,疾病给她戴上了沉重的枷锁。所以,每周六晚上应该是她一周中最高兴的时刻。她总是兴致勃勃地和我聊这一周发生的事,她的感受、她的寂寞——一如我小时候和她聊我的发现、我的游戏、我的快乐。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已不仅仅是她的孩子,更多时候则是她的知己。而我要做的,只是静静地听她讲,并适时地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仅此而已。
“我是不是很烦?”妈妈见我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没有啊,你继续说,我听着呢。”于是她又开始说起来:“昨天,我去买糖……”
是啊,我的冷暖,我的喜乐,我的烦闷忧伤,都牵扯着妈妈心中最紧的那根弦,她总是看在眼里,念在嘴里,记在心里,为我的快乐而快乐,为我的忧伤而忧伤,她小心地呵护着我心灵最脆弱的那一部分,做我贴身的保护神。可是,妈妈的苦,妈妈的痛,我又了解多少?我又关心过多少?我常常承诺:“妈,等我长大有钱了,给你买大房子住。”“妈,等我长大有钱了,一定给你治病。”“妈,等我长大有钱了,天天给你买肉吃”“……”可是,我要到哪一天才会长大、才会有钱呢?到那时,真正属于妈妈的日子还有多少呢?到那时我会不会又以工作忙、交际多为借口远离妈妈呢?到那时,妈妈现在受的苦、遭的罪还能用金钱弥补吗?一切物资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唯有爱不行。那些逝去的爱,我要到哪里才能买得到呢?那么,用一个周末来陪陪母亲,我又亏在哪里呢?
周末回家,只为她——我那苦命孤独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