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清晨,在人们还未醒来的时候,几只麻雀伴着晨曦已经开始了它们丰盛的早餐宴会。它们在樱桃树的顶端时而追逐,时而高唱,时而将树顶部最先接触阳光的那鲜红、透亮的樱桃果吞入腹中。它们伸长着喙,看准了樱桃果,啾一声就将樱桃吞了进去,一抬头樱桃已入腹中,仿佛是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它们一口一个,总是能吃到最大、最红、最甜的樱桃。
外祖父家在一个国有企业的家属院内,这种家属楼一层住户总是有一个小小的后院,人们总爱在后院种些花草。外祖父的邻居张奶奶家的后院种着一颗樱桃树,这棵树足有一层半楼房那么高,一出土就开始分叉的树干让我小时一直认为这是好几棵树呢。巨大的树冠把后院遮挡得不见天日,茂密的枝叶穿过院墙也遮住了我们家后院一半的天空。
樱桃树承载了我太多的童年记忆。盛夏的夜晚,我们两家人一同坐在树下乘凉,吃西瓜。到了冬天,外祖母与张奶奶一起制作熏肉、腊肠、并把这些肉挂在樱桃树枝上风干。最令我难忘的,还是初夏时节那挂满一树的鲜红樱桃。
樱桃结果的时候,大院里总是有几个淘气的孩子在偷樱桃。几个小孩叠罗汉式的两个人把另一个人抬得高高的,那个被抬起的小孩迅速折断几根挂满了樱桃的树枝,分给众人。此时树枝上的樱桃还未完全成熟,大多是橘黄色的,然而他们才不管呢,很快把樱桃都撸进嘴里,之后把树枝当作宝剑玩耍去了。我问外祖父:“他们折断树枝你都不管一管!”外祖父说:“他们这是做好事哩,折掉一些树枝,樱桃明年会长得更好!”
樱桃树上的樱桃,上层是属于贪吃的麻雀的,下层是属于淘气的孩子的,而中间的那些樱桃全都是属于我的!
那时候,父母在外地工作,我住在外祖父家中。每年五月,我总盼着张奶奶的儿子张叔叔——当时还在上大学——能够回家,因为只有张叔叔才能爬到树上给我摘中层的樱桃。张叔叔摘樱桃是极其细致的,一颗一颗地摘,绝不损害一根树枝,而要摘完整整一树的樱桃,大约是要花一个下午的。
那时从幼儿园放学回家,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那一盆挂着水珠的,晶莹饱满、红得透亮的玛瑙。此时,外祖母从厨房中笑着走出来:“快吃吧,你张叔叔回来了!”看着一盆的樱桃我就知道又能美美地吃一阵吃樱桃了。满满一树的樱桃足够我吃一个多星期的!外祖母有一年把我吃的樱桃的核儿收集起来,竟然做成了一个小枕头!
又到了一年的五月,我放学回到家,母亲手里端着一碗市场上买的樱桃:“快吃吧!”看着樱桃,我却怎么也提不起食欲,碗里的樱桃暗红暗红的,就像是在染料过多的染缸中浸染的一样,吃到嘴里,没有太多的水分,这鲜红的樱桃竟然无味。这时,我又想起了故乡那鲜红、饱满、透亮的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