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北岛《生活》
中午13点, 南方某城一建筑工地。
骄阳似火,知了也懒得叫出声来。附近的树仿佛也在午休,叶子一动不动地耷拉着。
建筑工人师傅们从早上5点 一直忙活到中午12点,整整干了7个小时,一个个累得浑身酸痛,跟散架似的。这不,大伙刚刚风卷残云般吃吧简单的午餐,便抓紧时间躺在简陋的工棚里歇把劲儿。
“我得回老家一趟!”农民工余建一边急忙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对工友老程说道。
“家里有急事?!大中午的,不歇会儿?”老程一脸疑惑。
“嗯,老婆已连续五天打电话催俺回去哩。”余建心乱如麻,逃也似的奔出工地。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又干了半个工(建筑工地习惯把干一天活儿称为一个“工”)。尽管是中午,城市的繁华仍可饱览无余。洁净宽敞的水泥路,高耸入云的大厦,商品丰富的大型超市,设备先进的医院,漂亮洁净的大学……
“这里一切都好,真的。”余建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昨晚妻已是第五次来电话了!大孩子的高中学费仍没着落,母亲依然卧病在床,父亲最近又扭伤了腰……妻子希望他能寄些钱回来,最好能亲自回来一趟。
烈日晒得余建有些头晕,他点燃一根廉价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这可咋办呀?”余建心里暗暗叫苦。
自己这季子已干了五六十个工,一个工200,算起来工资也有万把元了。上高中的孩子学费两千多元,娘住院看病估计得花四五千,加一块还是交得起的。但去见老板,老板却说不到过年不结工钱。苦苦哀求,就差没跪下了,他娘的狠心老板竟一分不借。这……这让自己如何向妻交代呀。
要不这次回去,干脆以后不来了?不行啊,在家挣不到钱,一家老小还等着自己去养活。留在这里,继续干?也不好,妻一个人管不了孩子,听妻说孩子甚至逃学打架。再说家里农活妻一个人也操劳不过来。怎么办?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回去再来,折腾几天又少挣千把块。
余建感到自己的头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套住,越挣越紧。
一面是繁华的都市,一面是偏僻的乡村;一面是高报酬,一面是温饱难求;一面是拼命苦干、没日没夜,一面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面是独身在外,一面是家人团聚;一面是面对城里人的冷漠,一面是邻里乡亲的质朴热情……
“余建啊余建,你到底怎么办呢?”余建又狠狠地猛吸了一大口烟。
继续向前走。
余建记得以前每逢过年,刚一进家门,孩子都高兴地扑过来迎接,自己也喜欢用胡渣蹭孩子的脸。他也记得自己离开时小孩子那委屈的哭声、埋怨的眼神,撕扯着自己的心。他更不会忘记去年回家,见到孩子得到的不再是亲热的拥抱,而是侧眼相视的冷漠和伸手要钱的生硬……
怎么办是好?仍然没有答案。想当初,为了减轻家中负担,学习成绩优异的他毅然退学,小小年纪便出外打工,靠拼命五年,盖起了新房、娶上了媳妇。想起家中温柔体贴的妻子,余建心里隐隐作痛。妻子自从嫁给自己后,任劳任怨、省吃俭用,一个女人常年在家支撑着里里外外,还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
恍惚间,余建已走到市实验小学门口,家长们正带着自己孩子来上学。看着那些可爱的孩子正挥手跟父母告别,余建心里不由揪着一阵疼痛。余建可能不知道什么叫“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但他知道一定要供孩子读书;他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担当”,但他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一定要顶天立地!
长途汽车站近了,近了。余建顶着当空烈日,徒步走了大约10公里,为了省钱,哪怕为孩子省一本书,为妻省一个发卡……
售票员小王正玩弄着手机,突然被一个声音惊动,抬头一看,窗口外站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农民工。
“同志!俺买长途票!”余建焦急地喊道。这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又是妻子的来电。
“我就在车站,估计夜里十一点多到家。”
“别、别回来啦!家里钱凑够了,我给咱在县城的表哥借了5000块钱。”
“那好、那好!可我还是想回去看看!”
“别搁路上折腾啦,家里有俺,你就被挂扯了,在外面你也招呼好自己!”
“嗯,你在家多操心,挂啦。”
余建心中本来想说的一句“老婆,你辛苦啦!”却没有说出来,可是眼里早已噙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