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昏沉的蔣旅从床头拿起电话。
“都十一点了,怎么还没到机场?”电话那头粗声大气的说着。蔣旅揉挤着双眼,脑袋朦朦胧胧的,看看时间,隐约想起,要坐飞机去参加越野车比赛。
“哦,我这就来。”说完,放下电话,深吸一口气,弥补下恍惚的精神。
蔣旅从床上起来,一下子头痛得紧,赶紧扶着床沿坐下,摸到床头,湿漉漉的。摇摇头的他,大概只记得昨晚喝了很多酒,以至于今早睡过头了。
休息片刻,蔣旅起身穿好衣服。看到床边桌上放着一杯橙汁,倒是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弄的。现下端起喝了一口,遂觉得精神了许多,头痛稍缓。
橙汁旁放着一页纸,蔣旅拿起来粗略的看了看,是一首诗。他苦自哂笑一番,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写的了,也没太多在意,便扔进垃圾桶里了。
蔣旅简单洗漱了一番,收拾好行装就出门了。来到机场,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一粗犷的汉子见到蔣旅,立即奔了上来,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不是提前说好了的吗?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蔣旅显得不好意思,只能说是对不起。
那汉子一手递给蔣旅一张机票,说道:“还好我及时买了四点的机票。”蔣旅拿了机票,道了声谢谢,便进机场了。
这一趟飞机是从重庆飞往宜宾的,蔣旅受人之托,代人参加这一届的南溪全国越野车锦标赛。
到了宜宾,委托人接上蔣旅,万分感谢他能来帮忙,誓要夺得越野车锦标赛冠军。委托人带蔣旅到了南溪,先是下榻巨洋饭店,等明日再约赛场练车。
入夜,酒店房间里,蔣旅走到窗前,一览江景。江岸灯魅悠然,江风微微撩人,尽情的呼吸带着水柔含香的空气。蔣旅抖擞着精神,心道:“如此小城夜景,怎能不出去走走。”遂披了外套出门了。
一路走到江边,眺望江面,泛起层层波纹。皎月洁白,与道路灯光交辉呼应,映着盈盈荡漾的垂柳。道路内侧花红叶绿,五彩缤纷,招来夜蝶翩翩起舞。此景令人十分的舒心。
蔣旅轻拂衣衫,迎着微微江风,忍不住的畅心舒喊,临然起兴吟诗起来:流水花满蝶香飞,垂柳江岸迎风回。古韵城楼灯火近,梦萦琵琶美艳随。
不知不觉走到了文明门,对着古韵的城墙往下走到边。青草长满了整个江边,两侧也都冒出了一簇簇的芦苇丛。蔣旅欣喜的走进芦苇丛,完全沉浸在了这绝美的小城丽景中。
“旅哥哥。”忽然,蔣旅肩膀微微的触动了一下。蔣旅转身过去,是一个垂发白衣的女孩。女孩衣衫轻盈纯白,身材苗条,瓜子脸,模样楚楚可人,只是眼神有些空洞,脸色白了些。
“你是……”蔣旅看着女孩,记不起来认识过她。
“我是乔雪啊。”女孩嘴角僵硬一笑,然后拿出手机按着。蔣旅好奇的往女孩手机上看去,是大南溪公众平台报道的去年南溪首届全国越野车锦标赛截图,其中,有赛车和自己的个人照片。
也许她是赛车迷吧,蔣旅这样想。那女孩放下手机,嘴角微微下垂,脸容更显得苍白了,似乎不开心。女孩空洞的双眼久久望着蔣旅,看得他后脊冰凉冰凉的。
“怎么了,乔雪。”蔣旅略带关心的问道。
乔雪一下子抱住蔣旅,冰冷的双手触碰到他的皮肤,搁着有些发麻。乔雪声音纤细,带着僵硬的语调说道:“旅哥哥,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南溪。”
被一个陌生女孩突然抱着,蔣旅显得很是尴尬,所幸这芦苇丛中没有其他的人。蔣旅轻轻放下乔雪的双手,看着她楚楚可人模样儿,心道:这女孩抱着我去年越野车比赛的图片,可是喜欢上我?倒是很少有女孩子追越野车“明星”的吧。她双眼空洞无神,神情僵硬,似乎精神上有些问题……
对待“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蔣旅竟显得有些同情。蔣旅轻声说道:“不会的,我不离开乔雪,不离开南溪。”
“真的?”乔雪嘴角仍是僵硬一笑,脸色仍旧苍白。蔣旅会心一笑:“真的。”
乔雪冰冷的手拉着蔣旅,“冷冷”地开心道:“那你陪我玩赛车游戏。”
“怎么玩?”
“沿着江边我们一起开始跑,谁跑得快,谁就是赛车高手。”
虽说这是很幼稚的游戏,但蔣旅却挡不住内心的动向,看着可人的女孩儿,满是答应了。
江岸的路灯和皎洁的月光,让江边的空地显得很是清晰。这一片芦苇丛环绕的地方,倒很少有人来玩耍。蔣旅和乔雪两人在这里玩起追逐游戏,迎着江岸轻风,让他久沉的心里无比的快乐。
玩到了凌晨两点,蔣旅才感到疲惫。蔣旅对乔雪说:“我明天还有赛车事宜,今晚就到这儿吧。”乔雪僵硬的脸微微下沉,垂发散落在双肩,带着不高兴的话问道:“旅哥哥不陪我了吗?旅哥哥要离开了吗?”
蔣旅说道:“我酒店就在前面,去我酒店吧……”
“好啊。”乔雪僵硬的微笑起来,落音便是答应。
忽然,蔣旅的内心感到一丝羞愧,面对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孩儿,不能这样……随后对乔雪说道:“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不然你家里人会担心的。”想想这么晚了,带一个陌生女孩到酒店里,恐怕……惹人非议。
乔雪不开心,冰冷的手紧紧拉住蔣旅,低声说道:“不带我了吗?”
蔣旅不知道怎么跟眼前的女孩说,只认识了一晚,更何况“精神”有问题,可是又不忍心拒绝楚楚可人的她。
“明晚……”蔣旅的话说的很慢,不过,只说了两个字,乔雪就接话道:“明晚我来找你,好吗?旅哥哥。”
蔣旅的手被乔雪抓的紧疼了,不忍拂“精神”有问题、又“追星”自己的可人女孩儿,遂敷衍的点了点头。
乔雪看到蔣旅点头,咧开“笑容”,轻轻地说道:“那我明晚来找旅哥哥。”随后,显得“开心”般的先走了,步态轻盈飘忽,一会儿就走远了。
蔣旅哂笑一番,没想到陪一个“精神”女孩玩了一晚上。疲惫的他回到酒店,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蔣旅随委托人来到越野车赛场。委托人提供的是一辆设计完美、性能优越的全新赛车。蔣旅坐上赛车,与许多熟悉比赛场地的人一样,激情的练习着。
练了几轮下来,蔣旅对新赛车的性能和掌控度都把握的比较好了。这时,一赛车手走到蔣旅面前,拍拍肩膀说道:“哥们儿,车技不错哦。看你昨晚练了几个小时的来回跑步,和这个车技有关系?指点一下我们呗。”
“我昨晚跑步?”蔣旅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不愿指点,就算了,我们就看看视频学习咯。”
“视频?”蔣旅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脸迷惑的样子。
那车手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录像给蔣旅看,说道:“这不就是你昨晚跑步练习咯,没想到,跑步能提高车技啊……”
蔣旅看着视频上的时间显示,是昨晚十一点半的时候,令他万分惊讶的是,视频中自己一个人在芦苇丛旁来回跑来跑去……可昨晚这个时候,明明是和一个叫乔雪的女孩儿玩游戏的……怎么视频里只有自己,丝毫看不到女孩的身影。
蔣旅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视频,依旧只有自己一个人……背心的汗水变得冰凉,似乎是乔雪冰冷的手在后脊滑过,心底一阵毛骨悚然。
关于视频的事围绕了蔣旅整整一个下午,他越想心里越发麻,越回想女孩的情景,感觉越是惶恐。
晚上,蔣旅没有应委托人的约饭,而是一个人静静的待在酒店房间里。良久,他深吸了一口凉气,想起昨晚和乔雪的约定,心就“扑腾”的直跳。
脑海中浮现乔雪的样子,缥缈的身形、空洞的眼眸、僵硬的表情、冰冷的双手……蔣旅越想越害怕,眼下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空空的凉风都能卷起他的寒意。
不行,今晚得到人多的地方去……蔣旅这样想,只怕乔雪找来。
蔣旅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以壮壮胆。然后披上外套,出门了。
这个时候,才八点多,天刚黑不久,但是幽长的走廊里寂静无声。酒店走廊的灯是热感光灯,也就是说只有人走到灯下面,灯才会亮。
除了蔣旅头上一盏灯亮着外,周围都是漆黑的。蔣旅朝走廊尽头望去,一眼看不到楼梯口。蔣旅想从前面的电梯下去,希望找个人多的地方,好好捋一捋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
一阵阴风袭来,令蔣旅连打寒颤。安静的四周只有蔣旅微弱的呼吸声,耳边有隐约的吹气感觉,但蔣旅一回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漆黑”的白墙。
刚走了两步,蔣旅就被自己的脚步声所吓到,赶紧打开自己的房间门,“砰”得关紧了。
突然,房间里的灯全部熄灭了,蔣旅一吓,“嚯”的瘫软在地。一会儿,酒店传来微弱的广播……因道路抢修,挖断了电线……酒店的发电机临时故障,正在维修……
虽是如此,但蔣旅仍旧哆嗦。他从裤兜里取出手机,打开照明,赶紧在房间里四处“扫射”,发现没有异样,才觉得安心。他走到窗前,本想借借窗外灯光照明,可是因为道路抢修,整条街的电都停了,四下漆黑一片。一阵阵风扑袭而来,弄得全身都冰冷冰冷的,他赶紧关了窗户。
“噔噔”,房间传来敲门声。蔣旅心头一紧,立即用手机照向进门处,远远的在一旁死死看着。
“噔噔”,敲门声持续不断,蔣旅托着瑟瑟的声音喊道:“是谁?”……门外没有任何声音响应,依旧只有蔣旅微弱的呼吸声。
“噔噔”,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来了。蔣旅越发害怕了,哆嗦着身子不敢挪动,连呼吸声都降低了。只盼着敲门声快些离去,酒店快点来电。
过了很久,敲门声仍旧持续着。蔣旅深吸了一口气,想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索性将心一横,去开门看看究竟。
蔣旅轻步走到门前,大声问道:“是谁?”门外仍旧没人回答……只是过了一会儿,仍旧是“噔噔”的敲门声。
鼓起勇气,蔣旅打开了门,借着手机的光亮,看到对面房门开了,“嗖”的跑进一个人影去了,像是个小孩儿。
是对面的客人吧?蔣旅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后关上了房门。就在蔣旅关门转身的一瞬间,一席白衣女孩出现在了蔣旅面前,手机灯光正好映照在她的脸上,苍白阴森,黑色的眼深邃了下去,好像没了瞳孔。漆黑的四周,看不全她的身子,感觉像是飘在空中一样。
“陪我玩吧。”那女孩伸出雪白的手,拉住蔣旅,冰冷的如同寒铁。
“乔雪……”蔣旅发出瑟瑟的声音,不敢仔细去看她的眼睛。
女孩依旧托着僵硬的脸,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在笑。她说:“旅哥哥,给我写诗吧。”
女孩将蔣旅拉到桌旁,苍白的脸对着他,带着毫无感情的音调说着:“最喜欢旅哥哥的藏头诗了。”
蔣旅坐着紧紧低着头,身子似乎僵硬住了,除了头,下身没了知觉。
“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写诗……”蔣旅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的什么了。
“我知道。旅哥哥说,诗是天地间最具灵气的,能神游古今,穿越生死……”乔雪低着眉头,僵硬的脸托着下颚,低沉着声音道:“旅哥哥,我想要诗。”
看到乔雪这模样,蔣旅伸手抖抖地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可此刻毫无思绪,笔犹如千斤重一般,久久不能提起。
乔雪将笔记本拿到身边,提起笔在本子上写着,写完了撕下来递给蔣旅,说:“这是旅哥哥写给我的。”
蔣旅一看:乔林江岸绿荫醉,雪化波纹绕青柳。爱上思思长河静,你别念念揽怀空。读完,蔣旅心有触动,却仍旧不敢直视乔雪。
乔雪伸出手来,轻轻触碰了一下蔣旅的肩,低沉声音道:“旅哥哥不想陪我玩了。”声音刚落完,乔雪一把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一阵虚汗腾冒出来,蔣旅猛地站起身来,却发现屋里灯大亮着……原来是噩梦……
不是,蔣旅颤颤巍巍抬起手,手上的纸中写着:乔林江岸绿荫醉,雪化波纹绕青柳。爱上思思长河静,你别念念揽怀空。
刚刚冒的虚汗立马变成了冷汗,蔣旅久久得待在房中,不得动弹。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不敢再睡,便一直坐到了第二天天亮。
天亮后,蔣旅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赶紧离开了酒店。途中打了电话定了当天回重庆的机票,随后又打电话给委托人,不能代他参加越野车赛了,草草地上了飞机。
直到飞抵重庆,蔣旅的心仍旧悬着,他没有先回家,而是打电话给好友江波,约他在酒吧见面。
蔣旅见到江波,一把拥抱住好哥们,似乎忐忑的心才算放下。随后,蔣旅讲起了在南溪的惊心动魄。
江波听完,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拿起桌上蔣旅的手机,翻开微信大南溪去年的新闻段,递给蔣旅。
蔣旅一看,傻眼了,新闻的内容:……越野车赛车手蔣旅的妻子乔雪坠楼身亡……
蔣旅一下子瘫软在沙发椅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江波在旁边拍拍他的肩,带着安慰的语气说道:“乔雪……已经一年了,你也该放下了。不要再这样幻想了。明天我帮你约了陈医生,去看看吧。”
良久,蔣旅忽然大哭起来,哽咽的声音:“都怪我,当时不该为你跟她争吵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看着包里揣着那首诗,几乎是伤痛欲绝。
在酒吧里,蔣旅喝了好多好多酒,直到凌晨两点,才昏昏沉沉的被江波劝回去。江波一直送他到楼下,本想送他上楼,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非得自己回去。
无奈下,江波把他的手机放他裤兜了,看着他摇摇撞撞的进了电梯。
蔣旅步履阑珊的走到自家门前,掏了半天钥匙,始终没有对上眼。这时,门突然开了,迎面一白衣女孩。那女孩看到蔣旅这样,立刻扶住他,怒着嘴说道:“跟谁喝酒去了,喝成这样了……”
蔣旅看了一眼那女孩,长发盈肩,瓜子脸,轻盈纯白,身材苗条。蔣旅搂着那女孩,大声说道:“乔雪,就让我幻想个够吧。”
“幻想你个大头鬼”,女孩扶他进了卧室,平放床上,随后到厨房冲了一杯橙汁。
女孩来到卧室,看到蔣旅翻身侧躺着,眼角的眼泪染满了整个枕头,手中却紧紧地拽住手机。
女孩将橙汁放在床边桌上,取下蔣旅手中的手机,打开看到的是大南溪去年新闻段:……赛车手蔣旅中途退赛,委托人江波亲自参赛,比赛过程中,江波新车故障,冲入长江,溺水身亡……
一旁的垃圾桶里有一页纸,女孩拾起来,上面写着:江岸绿荫醉,波纹绕青柳。思思长河静,念念揽怀空。
女孩将那页纸放在橙汁旁,手机放在床头,然后转身“缥缈”走了……
“钉……”蔣旅昏沉的拿起电话,那头一粗声大气的汉子叫道:“都十一点了,怎么还没到机场?”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