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委书记李明从市委副书记薛小兵的办公室出来，坐进汽车的后排，心情很不好。
薛小兵的名字咋一听不怎么大气，但却是不折不扣的老干部，从基层一步步起来，副厅级已经超过12年了，因此谱儿摆的十足。他找李明谈话时，半躺在与老板桌呈大约50度角左右的的老板椅上，这样他可以边谈话，边看到侧面墙上挂着的电视机。这一次还像往常一样，电视机开着，没有声音，只有图像。
李明曾经也想将自己的办公室像薛小兵这样弄一下，可是，区委办公室主任郑重其事地与行政科长等一班人商量后，建议李明不要这样，理由是，市领导的办公室是领导带秘书的套间，区领导办公室则是门朝走廊开着的单间，而且区里也不像市里那样，上访群众可以随时推开领导的门，影响不好。李明听了，将手中的半截香烟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掐灭，再向垃圾桶地重重吐了一口痰，说，算了。
薛小兵摆谱儿归摆谱儿，但对李明还是称呼“老李”，听起来让人感到随和亲切，李明刚坐下来，他还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冬虫夏草的香烟甩给李明。这是薛小兵的招牌动作，以前李明每年都得往薛小兵这儿走动几次，来得时候习惯用文件袋装两条香烟，很自然地放在薛小兵的办公桌上，薛小兵总是能给他甩一包各种各样不同牌子的香烟。这一次李明来得匆忙，正好刚刚换了车子，后备箱里面空空的，啥都没有，尽管是空手而来，但薛小兵还是甩了一包烟给他，这让匆匆赶来的李明心情变得舒缓一些。
薛小兵躺着的老板椅左右不停地晃动，习惯性地用鼻腔发出“嗯”的声音，而且属于阳平的声调，听起来有点盛气凌人的味道。他边瞧电视边和李明说话，有时候是在正常交流，有时候则是注意力短时间内注意到电视节目上了，以“嗯、啊”作为应付。
扯了半天没有切上正题，这让李明有些烦。本来，他准备下午出差到上海，招商局联系好了本籍在上海的一位企业家，打算过去考察，中午突然接到市委办公室的电话，说薛书记请他来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具体内容不清楚。他本想向薛小兵请个假，想想还是算了，只好将去上海的时间推迟到第二天。
烦归烦，可薛小兵除了年龄比李明小两岁，其他方面李明都难以企及，不服不行。薛小兵32岁就当上了县长，37岁就当上了县委书记，看这势头，下一步肯定是市长的接班人。尤其是久经历练的薛小兵非常潇洒，在办公室这种私密的范围摆点谱儿，随意一点，用他自己经常说的话，那是说明兄弟之间关系不外。
在公开场合，特别是坐在主席台的时候，薛小兵总是正襟危坐，一点儿都不懈怠，有些人大政协的老同志，在会议时候，以前列腺不好为由，常常以上厕所的名义站到会场外面抽颗烟，薛小兵从不这样。尤其是当他作为参加会议的一号人物，发表重要讲话的时候，那更是精神十足，文采飞扬，博得了社会上的广泛好评。
李明进薛小兵办公室后一枝香烟已经抽完了，可薛小兵还在边看电视边与他闲呱，心里觉得他轻狂了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李明也懂，他自己有时候也得说一些违心的话，办一些违心的事呢，但薛小兵在不同场合的表现切换得这么顺畅自然，台上台下反差过大了些。李明想，如果薛小兵在省领导面前也许会是另一幅表情。
直到播放的一档电视节目结束，薛小兵才摆正了老板椅，说：“老李，凤凰财经很不错，你下次也看看。这样，找你来是这样一件事。”
薛小兵顺手从老板桌的辅台上，拿了一份材料，放在对面的李明面前。李明一看，这是一份市委宣传部编的《舆情参阅》，主要内容是说“天涯论坛”上有一份贴子，反映李明所在的区在文明城市创建过程中，城管强行管制、暴力执法的事情。市委书记在上面亲笔指示：“请李明同志务必高度重视，速处！”
提到文明创建，李明就头痛，一来因为这件事太重要，二来因为这件事太难做。市委书记对文明城市创建太重视，三天两头就在城市里面转悠，发现了卫生死角马上就给区里的书记区长打电话，而且书记周末常常不回去，因此近一年来，李明的周末时间基本都搭在文明创建上。有一次市委书记在大街上批评李明所在的区，说你们连扫地都扫不好，还能干好什么事？
李明心里说不出的苦，只是扫地那么简单吗？城市的老城区，基础设施落后，一些没有工作城市居民，在街头摆个小摊，开个小店，市容市貌，垃圾污水，油烟噪音，样样都难搞。好在市委书记比较注意工作方法，批评人时，并不直接面向李明的脸，而是冲着分管副区长或者城管局长这些人，似乎工作没做好，不是区委书记的问题，主要是下面这些人的问题，好歹给李明留下了一点颜面。有时候，市委书记骂过人之后，换了个地方，发现环境卫生搞得不错，又毫不吝啬的提出表扬，趁着这个时候，跟李明关系不错的市委秘书长从中斡旋，请市委书记一行到区食堂里吃个工作餐，在一杯杯革命的烈酒的激励下，李明的精神又一次次地振奋起来，拍着胸脯对市委书记说：“书记放心，我们区一定要在文明创建中加分，我干了！”
这一次的任务是与文明创建有关的舆情处理，李明没有实战经验。他努力地回忆在党校的培训班上老师曾经讲过的这个专题，但一时理不出头绪。过了片刻，薛小兵说：“老李，你是党委一把手，事情多，专门叫你来一趟，目的是要请你重视这个事，务必增强政治敏锐性，互联网时代，舆情无小事！具体怎么办，我就不多说了，需要市委宣传部这边配合，我来打招呼。”
李明说：“好，我现在就回去处理这件事！”
临出门时，薛小兵又追来一句话：“老李，一定要重视啊！出了事你要负责啊！”
一听说“负责”二字，李明一肚子鬼火往上窜，这两年来，动不动就“问责”搞得他很头痛。半年前，区经济开发区发生了一次交通事故，死了两名工人，死者家属组织近百人到市委上访，市纪委要求区委区政府妥善处理，并要对相关责任人问责。多赔点钱倒是不难，可是要处理人，基层干部喊冤叫屈也很厉害，尤其是对那些提拔无望的人来说，跟领导拍桌子也并非不敢，研究了半天，做了很多工作，最后决定对两名科级干部给予党内警告处分，文件只对上报，不对下发。会议结束时，李明还特地交待常委秘书，说最后这句话不要记到会议记录上，只做不说。
走出薛小兵办公室，关门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风从窗户里吹过来，门“啪”的一声重重的关起来了，李明心想，妈的，风帮老子出一口气！
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事都让人不顺眼。比如李明现在坐的这台新车，是根据上级要求重新置备的1.8升的帕萨特，还是行政版的，边个天窗都没有，跟原来那台奥迪A6比，差太远了，李明一点都不习惯。车子刚刚提来不久，一阵浓浓的新车味道让李明感到头晕。他责备驾驶员说，让你多买点竹碳，你看味道还是那么重。
驾驶员只是嗯了两声，就不说话了。这一点，有时候令李明十分赞赏，说这小子懂事，从不乱说话，可有时候也令人恼火，石磙子压不出个屁，让你干生气。
“把音乐关了！我打电话！”李明说是要打电话，但语气还是有些重，驾驶员也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赶紧将正在播放的邓丽君演唱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关掉。这也是李明让驾驶员选的曲子，他出差的时候，坐长途比较空虚，喜欢听听一些柔和、抒情的曲子。
李明拨通了区委办公室主任的电话，让他通知下午开个常委会，电话那头，估计办公室主任说时间太紧，李明吼道：“赶紧通知，在外面的立即回来，五点钟准时开。”
回到办公室，已经四点多了。办公室主任赶紧过来汇报，说区长在省城，赶不回来，其他同志都在。
李明眉头一皱，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妈的，走的时候说今天中午回来，说什么跑项目，不就是盯着我这把椅子吗？跑省城能跑到省委省政府领导算你有本事，否则，你什么时候接我的班，管用的话我说不上，不管用的话我还是可以说的。
五点钟，除了区长，人都到齐了。李明也没有啰嗦，直奔主题，将市委书记的批示和薛书记的交待作了传达，请同志们讨论，怎么办？
常委会发言是有规则的，一般是某个部门汇报后，分管领导补充汇报，接着其他常委发言，然后再是人大、政协负责人、副书记、区长逐个发言，最后区委书记作结论。
这次会议确实是临时动议，大家都没有准备，因此，会议室里静默了大约一分钟，李明环视了一圈，有的人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列席会议的人大政协的老同志靠在椅子上，眼睛向上翻着看着天花板，作思考状，武装部的部长是当兵出生，他干脆在玩着手机。
李明在心里叹了口气，感慨自己这个一把手也不好当。如果是研究干部或者资金分配，估计大家都争着说话了，可是一旦遇到了麻烦事，谁都不愿意主动地站出来。
坐他对面的组织部长方小海是从市委组织部派下来的，三年前刚刚来的时候，工作很主动，充满了责任和担当，结果，连续两年年度测评倒数第一，小伙子跑到李明办公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倾诉，李明只好安慰他，说有一个过程，不要急，慢慢来，时间长了大家会认可你的。现在遇到复杂局面，方小海说话也学着谨慎了。
宣传部长老叶也不主动说话，这让李明心里不痛快。这个家伙常常顶着搞宣传的帽子，口无遮拦，今天却瞪着天花板翻白眼。李明只好点名了，他敲了敲桌子说：“老叶，你负责文明创建，谈谈意见吧！”
老叶年龄与李明一般大，已经干了两届常委，到换届时肯定要转岗，至于是转到人大政协作副职，还是能够提拔一下当上人大政协的正职，现在形势不明朗，但是区委书记的一票很重要。但由于自己平时过于随性，也因为宣口这一块既不管人，也不管钱，不像常务副区长和组织部长等岗位的领导同志与主要领导关系密切，因此他与李明的关系处得一般。有亲就有疏，老叶常常为了文明创建的经费去找区长，隔三差五地请区长在一起喝一顿酒，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反而要默契一些。
老叶清了清嗓子，说：“书记点名了，我来发个言，我讲三点意见。一是事实真相有必要跟大家讲一讲。这次在论坛上发的帖子，可以说严重歪曲了事实，严重伤害了从事文明创建工作干部的积极性。具体来说，就是有一户当事人的儿子在广州一家报纸工作，这个人多次找过我们，要给我们发有偿新闻，都被我们拒绝了，于是他怀恨在心，蓄意制造了令我们被动的局面。”
老叶等常委们议论了几句，接着说：“二是关于舆情的处理。‘天涯论坛’牛到什么程度？上次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专门过去考察，也是想协调一下关系，人家只安排了一名中层负责人接待，不要说老总，连副总都见不上。话说回来，人家是靠这个吃饭的。想攻他们的关，比到北京、省城攻关难多了。这个事情还是要请市委宣传部帮助想办法，至少市里已经建立了沟通联络的渠道。”
“第三点，这话本来不该我说，但既然我分管这一块，说出来也是对工作负责。这些年，我们搞文明创建，挨了多少骂别人不清楚，书记应该有一本帐，不仅要挨上面骂，还要挨下面骂。这还好，毕竟我们只是动动嘴，不动手。可是，城管执法局的那帮人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是吃了苦头的。说他们强行管制也好，粗暴执法也好，那都是为了工作，论坛怎么说我管不了，但如果哪个干部说他们不对，那请他们到街上去试试。总之，舆情要积极应对，但不能轻易问责，处理人。就这两点意见，其他没有了！”
老叶的话说得清清楚楚，也入情入理。就算是关于不要轻易处理干部的建议，也很正常，护犊子是每个坐在会议室的领导的基本功，也正因为如此，每个人的身后，都会跟着一班人，他们上下联动，互相支撑，形成了一个个的圈子和团体。
老叶越是说得清楚肯定，越是让李明这个会难开，问题怎么处理呢？老叶的话，对于解决市委交办的问题而言，等于白说了，不仅白说，还让别人不好说。会议室又陷入了一阵寂静，只听见墙角大摆钟“嗒嗒”的声音。
李明毕竟是老江湖，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妈的”后，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香烟，给几个抽烟的每人甩了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平时开会，李明抽烟基本不给大家打烟，顶多只给坐在自己左右侧的区长、副书记发一支，在李明看来，当书记的适当的时候还是要端端架子，否则显得不威严。今天，他看到这种严肃的氛围，觉得有必要缓解一下，要让大家动起了，把事情解决掉。
李明抽了几口香烟说：“文明城市创建是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我们区的工作是全市创建的关键，论实绩摆位置是市委干部工作的一贯导向。叶部长在文明创建工作中作了重要贡献，也受了很多辛苦，市委书记上次来区里检查工作，吃工作餐时，还特地跟你炸了个雷子，这不是肯定是什么？所以说，作出了贡献，组织上是有数的。”
老叶一听这话，有点来劲了，那天市委书记还真是用大约两小杯白酒跟他炸了一下，不过，老叶一口喝下的是二两五的一大杯，数量上看似不平等，但大家都知道，书记能喝两小杯，那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但老叶嘴上并不领情，还要给自己唱高调：“下次这样给区委卖命的事我可不干了，我也不指望组织上再给我提拔重用什么的，对得起现在这个位置就行啦！”
李明心里暗笑，心说你老叶死要面子，三年前，就和当时的政法委书记老胡以及区委副书记老夏竞争政协主席的位置，如果不是两轮民主推荐时，李明这块砝码倾斜到老胡那边，老夏或者老叶都有当政协主席的可能。
“不过桥归桥，路归路，今天会议的主题是怎样落实好市委书记的批示精神和薛书记的工作安排，这是主题，事实真相如何是一方面，如何应对好舆情又是一方面，当务之急，要抓主抓重，同志们再说说好的意见。”李明这样一说，既给了宣传部长老叶面子，又否定了老叶说话的调子，启发大家换思路。
政协主席老胡是一直在区里成长起来的干部，能当上政协主席岗，他很感谢李明关键的一票。当年，老胡的竞争对手是区委副书记老夏以及宣传部长老叶，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副书记的胜算更大，但是李明很善于运作，在他的努力下，副书记调到市里解决正处，在老胡与老叶之间，李明的天平又倾向前者，最终，老胡如愿以偿地就地升任四大班子领导之一。他和李明是同乡，李明只要一有空，就喜欢喊老胡一起聊天，每当遇到大事的时候，少不了请老胡出谋划策。在李明主政期间，老胡确实给他出了不少主意，对于平稳地把控区里的局面立下了汗马功劳。
平时的常委会，老胡要等到其他常委都讲完之后才说话，这是基本规矩。但今天情况不一样了，老胡一听李明的话音，就知道自己该开口说话了。
老胡说：“叶常委给我们区的文明创建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不过说到舆情，我们区是有惨痛教训的。五年前发生的6.14踩踏事件至今令人记忆犹新，那时的媒体还不像现在这样犀利，但是由于我们在伤亡情况上对媒体不友好，不主动，结果反而导致了舆情扩散，这在种压力下，逼着市委对责任人问责，当时直接将分管副区长就地免职了，到现在还没有安排职务。”
老胡说起往事，感觉极其良好，这充分显示了他作为一个老同志的地位和份量，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因此就今天这件事而言，不管事实是否歪曲，当务之急是要迅速地控制舆情的发展。当年被免的副区长你说冤不冤？可是没有办法，关键时候就必须有个替罪羊。这个发贴子的人很有经验，矛头直接针对干部作风问题，是热点话题，所以我认为还是要在人的问题上作文章，因此，倒是纪委和组织部的压力更大。”
老胡不愧是老基层，三言两语，句句要害，是既照顾了大家的情绪，又为李明完成这次会议的任务，作出了重要而有力的引导。
有了宣传部长老叶和政协主席老胡的前面的发言，李明认为要果断的拿出具体意见了，当务之急是救火，其他事等火扑灭了再说。如果放任让大家扯下去，不仅难统一思想，而且意见可能会更加分散。李明不失时机的说：“6.14事件发生时，在座大部分人不在区里，那一次确实令人焦头烂额！今天会议议题比较特殊，是临时动议，来不及会前酝酿，组织部和纪委你们现在可以说说具体意见了！小海你先说。”
方小海过去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二科科长，负责县区干部工作，别看只是个科级干部，但在各县区领导班子心目中很有份量，方小海只是科员的时候，李明就跟他保持了很密切的联系。当上区委书记后，李明以加强组织工作为由，到市委和市委组织部争取让方小海到区里来，结果如愿以偿。
本来，纪委负责干部的监督处理问责，从程序上讲，由纪委拿具体意见比较合适。但是李明还是对方小海更加放心一些，尽管方小海来区里后锐气受措，但凭着多年的交往，他最能领会李明的意图，在这个临时动议的会议上，李明相信方小海会提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处理意见。
“情况很清楚了，性质也很严重，我的意见是分两步走，第一，对涉事的城管局副局长就地免职；第二，由区纪委进行立案调查，作出进一步的处理意见。” 方小海尽管锐气不如当年，但说起话来果然清楚明白，一步到位。
李明听了，长长的“嗯”了一声，那意思应该是表示肯定和赞许。又点燃了一根烟，眼睛望着纪委书记老杨。
老杨现在有些怕李明，因为在如何开展纪检工作上，老杨曾经挨过李明严厉的批评，直接的原因是在老城区拆迁上，纪委这把刀用起来不锋利。
老杨性格有些闷，嘴上不敢说，心里却不服。比如拆迁，老杨总觉得区委区政府虽说工作力度很大，但对群众的困难考虑得不够。老杨自己现在都糊涂了，他看到拆迁户中确实有一些弱势的群体，心里总是控制不住对他们的同情，有时候甚至想流眼泪。可是，他却不敢过多地说这个事，李明说他缺少大局观，执纪监督不力，分不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特别是不能当群众的尾巴！
前面几位发过言之后，形势已经很明朗了，特别是方小海两条具体意见已经摆了出来，市委领导的要求也摆在这里，老杨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干咳了两声，说：“我没有新的意见，纪委按常委会决定的意见办。”
李明自然能看得出纪委老杨的心思，他想，既然你没有新的意见，我也就不理你那一套。有了老胡的铺垫，有了方小海的具体意见，下面的会开起来就会顺利很多，李明继续请其他常委发言。
果然，形势出现一边倒。处理干部这件事尽管大家都不愿意干，但有人开头了，后面的人跟着附和，那就是一种形式了，并且，大家在发言的时候，都不会忘记先要将当事人充分肯定一番，然后，用一个“但是”，话锋一转，最后简单地亮明观点，就完了。
调子定下来了，李明继续动员大家就其他具体细节问题提出解决办法。比如，涉事当事人由政协主席老胡带一部分来作工作，宣传部负责想办法与“天涯论坛”沟通，并就处理意见召开新闻发布会，纪委如何安排立案查处，等等。最后，就被处理的城管局副局长的谈话问题，大家扯了半天。方小海说由他来谈不太好，纪委老杨说，最好请李明书记亲自谈一下。好在坐在李明旁边的区委副书记张兵办事稳重老练，李明与他轻声沟通几句后，决定由张兵带着方小海和老杨一块谈。
事情议得差不多了，李明心情不错，拿起香烟给大家打了一圈。老叶还没等李明的香烟打过来，从自己的香烟盒里掏出一枝点上，嘴里长长地“嘘”了一声，吐出了一串长长的烟圈。李明白了他一眼，心想你老叶搞到头也就这个鸟样。看看旁边空着的区长座位，心想，区长不在也好，老叶和他走得近，如果他在说不定没有这么顺利了。
李明一根香烟抽得差不多了，他掐灭香烟，端起陶瓷茶杯，喝了几口水，打算作会议总结。这时，会议室的门“吱”的一声开了，李明扭过头一看，区长周冬平拎着个包，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周冬平一进门，就陪着一张笑脸跟李明打招呼：“书记，本来打算中午到家的，没想到耽误了。刚到区里我听说会还没散，就直接来会议室。”说着话，周冬平还将手里的行李袋举了举。
李明刚刚还在想区长不在会议会开得更省事一些，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他的心里有些不快。心想，你周冬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李明想起了自己的前列腺毛病，一泡尿以为撒好了，刚刚准备提裤子，没想到又有尿意，只好憋着气再来一次，这种感觉真他妈难受。
既然来了，李明也只好将整个会议的情况向周冬平作了通报，宣传部长老叶中间想插话，被李明打断了，费了半天劲，才将情况讲清楚。
周冬平听李明介绍的时候，一句话没插。等李明说完，周冬平侧过身子，以十分恭谦的姿态说道：“书记，说来真是巧，今天中午我在省城吃饭，区里的一位老乡作的东，恰好这个发贴子记者也在，这到了这件事，我当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然酒也没少喝，最后他表态，尽快将这个帖子撤掉，尽力消除影响。所以我赶快赶回来，向常委会汇报。”
周冬平指了指区委办公室秘书小徐，说：“那个小……小他，你赶快去上网查查，看看这家伙说话有没有兑现。”
李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事已至此，他只好不停地抽着香烟，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一阵寂静，会议室的大摆钟又“嘀嗒嘀嗒”地响了起来，只有香烟的烟雾在会议桌的上空肆意的腾绕着。
时间似乎很长，秘书小徐跑步式地来到会议室，激动的说：“报告领导，网上已经搜索不到了！”
李明继续抽着烟，还是不作声。周冬平继续侧着身子，轻声地问道：“书记，您看怎么定？是不是赶紧向市委汇报一下。”
李明将手中抽完了一半的一颗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了，再重重的捻了捻，说道：“我本来计划下去出差去上海，有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要谈。现在冬平回来了，请冬平区长负责将事情的处理向市委作个汇报，并妥善处理好后续问题。我散会后立即赶到上海去。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