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屋外风很大,雨水沿着瓦边漏到了流浪汉的家里,流浪汉用冻得发抖的手小心点亮那个家仅有的沾满油垢的煤油灯,凛冽的风吹得门哐当哐当响,流浪汉像是面对着巨兽来袭,用手和臂膀将煤油灯紧紧包围了起来,这个时候,大雨像一个小孩丢了奶嘴,疯狂的肆虐着流浪汉用树干和不到几百片瓦的小屋,流浪汉躲着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用着谷草围着墙壁垒着将自己裹起来。一只黢黑的老手像保护孩子一样保护着寒冷夜晚里那仅有的光亮。一只将谷草往自己脚边不断的裹着,以为这样,自己身体就不会被大雨弄湿。
外面的闪电还在不断响,划过夜空的是一瞬间的美丽。每一次闪电穿过人潮城市,煤油灯也似乎跟着跳起舞来。一直闪个不停。
流浪汉是十年前前来到这里的,想着躲避父母,妻子,一个来到了这里,身上就带了一个乌黑煤油灯。灯座已经被油蜡熏得完全看不见了原来的颜色,看见路过的行人,眼睛里却带满了恐惧。哪怕那天样很好,风和日丽。诚然,没有人知道流浪汉的身世,所以根本没有任何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就连放学回来的几个小孩望见了都会远远的离开他。
陌路的对话也能使徒增流浪汉的烦恼。
“那人手里拿的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你看他的脚。”
“恶心。”
二
流浪汉平时会从垃圾桶里翻出几个瓶子,卖了好吃口饭。一天一天的慢慢积累,一个星期会去一次北边的废品站。每一次孙老板都会拿出一杯纯净水给流浪汉,可流浪汉穿着破烂不堪,哪怕是喝一杯水,在别人眼里就是脏了哪家的碗。那是一种用水洗不掉的污秽深深的刻在了流浪汉的心里。
流浪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桌子上那个装满茶水的白色陶瓷杯。于是没有犹豫的转身去外面找孙老板结账了。让孙老板疑惑的是为什么流浪汉每一次来身上都会带着的白色塑料口袋,而且里面一直有一个煤油灯。 但是孙老板并没有上去问,因为孙老板知道流浪汉要说的话终会有一天会说的,直接这样问,没有任何意义。或许那个角落有着不可愈合的伤口。
流浪汉还是像往常一样说了谢谢。更可笑的是,流浪汉看向孙老板是那样的真诚,没有一丝一毫遮掩,要知道流浪汉一直看人都是低着头的。因为他的世界里渴望的平等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平移。可这是他一直由来换饭吃的地方,所以每一次都会显得格外小心。几年下来,流浪汉似乎换了个模样,有一天带着存了许久的钱。来到了孙老板的店里,说是想换一辆二手三轮车,以后想去收一些破烂,去乡里,去村里换钱来到孙老板的店里,让自己的生活过的好些。说完这些时候的,孙老板看着流浪汉老实,人品也不错的,就挑一个最好的给他。
“一定要记得回来的路,别又在走丢了。”
“一定的,我已经有了方向。”
似乎这一切,都在呐喊出那一句“我一定会的”画上了句号。又似乎在说明的什么,流浪汉骑着三轮车,缓缓驶离那片被理想支配的地方,殊不知,十年前,来到这里是因为梦在这里,于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在家里那边再也没有了方向,儿子都在家涨到了六岁。女儿还在那个村口等着他回家。满头白发的母亲早在几年前就走了。但煤油灯还在那个白色塑料袋里,还是只能在晚上看得到那仅有的光亮。
三
那一次流浪汉骑着三轮车去了村上收破烂,离开了城市,流浪汉感觉轻松了许多,时不时地望着天,看见烈日下的自己的身影,似乎获得了新生,又看了腰间的撇着的那个煤油灯,继续骑着自己的小三轮。
“收废铁啦,收塑料瓶啦。”
每天流浪汉都会在周围的村逛着,希望能够早些过上幸福的生活。买不起喇叭,于是乎每天都会在村里吆喝。
“多少钱一斤啊。”
“2毛钱一斤。”
“来我家院子里吧”
流浪汉跟着一个老大娘后面,欢喜着,原来自己也可以收到些好东西。
“那,前些日子修复水库换下的废旧管子。”
“好的,等我去拿秤来。”
称完时候,太阳越来越来大,流浪汉觉得自己完成了自己生活以来最大的一个单子。
“喝完茶水吧。”
老大娘接过流浪汉的钱的时候望了望天。
“大娘,不用了。我要早些回去。”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在喊,十几里都听得到,流浪汉听出来了嘶哑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绝望。
“村东头的王妈的儿子在水库里打滚。乡亲们快去帮帮忙啊。”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边跑边喊着。
流浪汉听着就跑了出去,寻着声音来到了小伙子旁边,小伙子用手指了指半山腰的处一根大黄果树,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到:
“就那,那个大水塘里。”
“谢谢”
流浪汉还没来得及听完谢谢,就骑着自己的三轮车向坡里飞奔而去。
水库旁有一个老人跪在地上,眼睛里充满着绝望,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眼泪划过长满皱褶的脸。佝偻着的身躯,满头白发。
声音嘶哑着:“儿啊,你一定要活着……”
流浪汉看见水里有水泡冒着,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不一会,流浪汉就从水里捞上来了一个年轻人,流浪汉背着落水的人,送到了他母亲面前。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落水的人吐了几口水,醒来了。
却没有气力的哭到。
“娘,我再也不会走了。”
“记得回来就好。”
十二三岁的落水者,对着流浪汉说了声
“谢谢”
“你真勇敢,愿你一生平安”
这个时候村里的人,闻讯赶来了。大家都在大赞流浪汉。流浪汉在转身后,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幸福。
四
“孙老板,我来了。”
孙老板点了一根烟,看着流浪汉三轮车上的废品,脸上的不悦一瞬间就没有了。
“怎样,这回怎么收货收了这么多啊。”
孙老板掐了烟,和流浪汉一本正经的谈了起来。
“这些铁质量还可以吧,孙老板。”
“可以,过来我给你秤了。”
流浪汉卖完就走了,他没有看见孙老板异样躁动的眼神。后来有人会问怎么腰间没有那个东西了,是的,流浪汉其实也知道,那个是在救人的时候掉的。
流浪汉那天卖完了人生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大单,然后骑着三轮车开始了原来同样的生活。骑着车到处跑。到处流浪,到处都是以前没有看见过的人,看见过的城楼。寻找那个已经流失的灵魂,那个当初不顾一切的灵魂。
是的,阳光还是那样温暖,不过小学生又开始嫌弃他,他又开始了从前那样害怕的生活。晚上,风吹的很冷,流浪汉又开始想家了,开始想自己的煤油灯,想自己的未来,即使无人相信,岁月也没有那样美好。
雨下了多久,流浪汉就要蜷缩多久,膝盖都快要紧贴下颚了,身边全是黑暗,没有煤油灯,没有路灯,就连天空也没有一颗星星。似乎自己绝望到了极点。雨还在下,流浪汉还在的挣扎。
/河水再涨,寻找的意念在肆意蔓延。
雨停了,第二天水库边捞起来,一个人,脚踝处缠满了水草,手里拿着一个煤油灯。流浪汉望了望他,又看了自己的腰间。
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想故意忘掉。可自己向天空越飘越远,很快那个挤满人群的水库变成一个小点。
自己越来越高,望了望自己十年前来时的路。看见一个女人拿着手电筒,背上背着一个熄火煤油灯。淋着雨,到处问着行人,十年前我可曾来过。
后来她还是回去了,带着两个煤油灯。
五
“你看她背着煤油灯干嘛?”
“她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