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它蜷缩在破旧的铁笼子里,一双栗子大的黑眼睛天真地望着外面的世界。“老板,我能抱抱这只兔子吗?”它被粗鲁地拎起,几乎是摔在我摊开的手掌中。我把它紧紧地抱在怀中,它似乎只比我的拳头大上一丁点。我感觉到它在颤颤发抖,它蜷成球形努力地往我的夹肢窝里拱。那一刻,我有了一种要保护它的感觉。我抱着它站在那里,看着妈妈跟老板讨价还价。最后妈妈极不情愿地付了钱,“这可以买两只又大又肥的肉兔了!”但妈妈哪里知道,一个鲜活的小生命的价值,绝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我为它精心准备了小窝,不是冰冷冷的铁笼子,而是一只对它来说足够宽敞的纸箱,还铺上了我的旧棉衣。它不知疲倦地在小窝的出口,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微微颤动耳尖,一下子蹦出来,再撒腿奔进去。看得出,它很喜欢自己的新家。
我很喜欢在闲暇之余,搬来一只小板凳,将它抱在我的腿上,看着它努力地吃掉一小片的菜叶,啃掉半截胡萝卜。我将手搭在它的背上,轻轻地抚摸它褐色的、又细又软的毛。它惬意地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有时还抬抬爪子,示意我帮它挠挠。
几个星期后,它长大了,变肥了。昔日的纸箱小窝早不足容纳它大上两倍的身体。妈妈买来一只小笼子。仅仅又过了半个月,小笼子也不够容纳它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长方形的大铁笼,又长又粗的铁杆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似乎有意要用自己的冰冷与阳光作对。那是只鸡笼,可以塞下近十只老母鸡。
后来我忙了,很久没再关心过它。一次我像往常那样搬只小板凳坐在旁边,却发现它不再像往常一样可爱了,漂亮天真的黑眼睛现在浑浊不堪,空洞地望着脚下的铁栏;柔软的皮毛因溃烂而脱掉了一大片,露出了深粉色的肉和白色的附着物,肮脏不堪。尽管阳光和往常一样,从玻璃窗透进来,努力地想带给我一份温馨,但这时,却被阵阵“咔嚓”声破坏掉了。是它,它不停地啃着身旁小山似的老菜叶,仿佛这是它全部的任务。阳光也黯然下来。“它就是只喂不饱的猪,”耳边响起妈妈的声音,“一上午它就可以吞食掉一篮子的白菜叶和萝卜条!”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看它的眼神从怜惜变成了厌恶。“把它拿去宰了吧?”全家人都开始讨厌它,“趁它的毛还没有完全烂掉。”“随便。”我对它已经没有感情了。第二天放学回家,我习惯性地瞟了一眼它以前的位置,却发现铁笼空空如也,只有阳光惨淡地零落着。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我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少了从前那只毛球似的小兔子。我走进阳台,映入眼帘的一幕至今还在脑海里:是它,没有一丝活力了,被剥去了皮毛,没有了长长的耳朵和软软的尾巴,光秃秃、血淋淋地倒挂在铁钩上,地上一滩干了的血迹,在阳光下闪着白光。我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打了个冷颤,赶紧跑回房间。我好似看见了它临死前求助的眼神和绝望的挣扎。这就是一只兔子,一个生灵在人类手中的宿命?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但人性怎能这样残忍?我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刚才血腥的场面。那天晚餐桌上香喷喷的红烧兔子肉,我一筷子都没碰。
又是晴朗的一天,阳光穿过玻璃窗,透过碎花窗帘,洒下淡淡的、斑驳的影子。本来已经忘了这件事,记忆的千丝万缕却突然被勾了回来。它圆球似的蜷在我的怀抱,因害怕、不安而颤抖,仿佛只是昨天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