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那些童年里的人和事便纷至沓来,跌跌撞撞挤进我的世界,杂乱无序,一时间竟不知先说哪一件,后道哪一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日子泡在苦涩里,心儿却浸润在快乐里。
说实话,五岁以前,我的记忆一片模糊。影影绰绰的些许记忆中,邻居家有一个小男孩,与我同岁,我俩便经常在一起玩耍。有一日,许是争抢木制的小玩具吧 ,又许是不小心踩碎了他的“城堡”了吧,具体的原因我大抵已经忘却,他一言不合,朝我的肩膀就是猝不及防的一口,那年夏天,那个血红色的牙印子深深烙进了我的心里,不仅让我失掉了唯一的小玩伴,也让懵懂无知的我第一次有了凶险的感觉:缘何一个可爱的孩子,一旦凶狠起来,瞬间就能180度大翻转。
多年以后,有次回家乡,路上遇见他,他笑得很灿烂,大老远就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听说他日子过得不错,杀猪宰羊的营生,让他在村里活的很是体面,据说他儿子也超级厉害,可能是遗传并发扬他的强势基因吧,又听说他对他老父母不甚好,呼来喝去,心头便有一点难过。儿时的记忆里,他父母都是极强势的人,小伙伴之间如若有争执,他母亲必牵了他的小手,左邻右舍地吵,现如今唯独拿儿子没办法。想必这样的结局,父母也是有责任的吧。
除了这个小伙伴,在我青涩的孩提时代里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余就没什么印记了。转眼间,一抬腿,便迈进了懵懵懂懂的幼儿园。
母亲要忙农活,好说歹说把年龄尚小的我塞进了村里唯一的学前班。在这里,我不具任何优势,本来就比同学小一岁,加之天生胆小,我简直就是一个小受气包了。
烈烈的夏日,家长们要在地里忙割麦子的事儿,学前班里所以便不能早放学,而被混世魔王们折磨了一上午的学前班老师恐怕也累得只剩喘气的份儿了,于是便勒令孩子们趴在桌上午睡。女老师胳膊下夹着长长的柳条教鞭,在狭窄的教室里过道上巡逻,哪个淘气鬼不睡,便会遭到严厉的呵责,甚者,辅以教鞭的威吓(通常情况下,教鞭只会高高扬起,轻轻落下,所以,老师不在的时候,它便可怜地沦为孩子们手中的玩物),如此“高压”下,孩子们头枕着胳膊在凹凸不平的小课桌上次第入睡了。这时,我要说的主角出场了。
趁老师刚出门的空当儿,一个名叫百勤的男孩子却偷偷撒欢了。他父亲是我们这所乡村小学的老师,老师们似乎对他言语间多了一份宽松,所以这小子胆儿特肥。窸窸窣窣间,他的小手已探进我的口袋,悄无声息地拿走了我口袋里唯一的一根石笔,正在地上信手涂鸦,不想却被杀个回马枪的老师逮个正着,而他呢,这个小小的”盗窃犯”立马扔掉“赃物”,伏在桌上假装睡得正香,不时发出愉快的鼾声。哎呀,这个小朋友一定是演技炸裂!我偷看他,他却若无其事朝我做鬼脸,哎,胆小鬼遭遇淘气包,注定是个悲剧!我只有敢怒不敢言。
穿行在时光的隧道里,也有喜悦满怀的时候,那便是喜忧参半的小学时光。
我终于成为一名小学生了,书包自然是没有的,放眼瞧去,谁又有呢?大家清一色的赤贫,可快乐却未曾少之一分,那是个人人都快乐的年代。虽然没有现在孩子手机电脑的标配,却也没有现在孩子铺天盖地的作业,那是段幸福得快要窒息的欢乐时光。
上学必是要早到的。那时候村里孩子上学,靠的是鸡鸣,有时候大公鸡无端糊涂起来,终是不可靠。冬日里,有月亮的时候更惨些,白花花的月光钻过透风的破窗户,静静倾泻在屋内的一角,一觉醒来,我居然误以为天快亮了。于是着急忙慌,胡乱穿好厚厚的棉衣棉裤,一路狂奔,赶到学校,铁将军把门!偌大的校园竟无一人,猝然明白,都是月亮惹的祸。于是,颓然返家,走在窄窄的巷道里,偶尔一声犬吠,除了告诉我夜很静谧,就唯剩恐惧了。慌不择路,一路小跑到家那一刻,顾不上埋怨父母为啥不拦住自己摸黑上学,腿却早已吓得瘫软了,身子成了一摊泥,在困意的侵袭里沉沉睡去,不想第二日竟迟到了。所谓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正是如此吧,后来有了闹钟才好些了。那些年,那些个荒唐事,想必不会是我一人的经历吧。
但这不是主旋律,苦涩的生活里,快乐往往翻倍。那时候,天是蓝的,水是清的,教育是清醒的,放学后是没有作业的……
童年里最欢快的时光叫做下课后。等不得老师说下课,铃声一响,我们早已涌出教室,小小的心脏如同张满了风的帆,瞬间便能将校园制造成人声鼎沸,这里一定是上帝最宠爱的地方。一根结了无数个线头的绳子最富特色,长的 , 短的,粗的,细的,结实的,快要断掉的,品相迥异来自各家的短绳子,在巧手同学的操作下,就结成了一根快乐的长绳子。两个同学扯住绳子两端拼命摇,其余同学排成一行,轻巧地如同燕子一般跳进绳子,伴着绳子摇动的节奏,在其他同学的催促下,又恋恋不舍跳出绳子,下一波的同学又趁势跳进来,欢快的跳几跳,再跳出去,跃动的马尾辫在肆意地欢笑。那个荒寒的年代里,这样单调的运动就成了孩子们课间最执着的爱好。
最难忘却的一件事必须要写出来,否则我便是没心没肺了。
那时候的五年级是叫完小,就是几个村的小学生都集中在一个村里就读,至于为什么早已不记得,只记得我和一个来自别村的女同学成了好朋友,我现在已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印象中她极普通,头发稀疏且发黄,眼睛小的眯成一条缝,但性格极好,就是不论什么时候,她总是一脸浅浅的笑,爱极了她的温柔,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毕业在即,舍不得相伴一程的缘分,在浓重的哀愁里,她送我一个小小的笔记本,我兴奋地告诉她,我要送她一方小小的手帕,连花色我都在供销社的柜台里看好了,一簇幽兰绽放在手帕的一角,清幽淡雅,我无数次想象着这方手帕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诉说着我对她的情谊。天不遂人愿,我总也没有能力将它买回来,因为它可能要价值两毛钱,那时候两毛钱对一个孩子是天文数字,两毛钱可以是家里一个月的食盐钱,妈妈愁苦的看着为着一块手帕而眼里蓄满热切的我,许诺我,家里一有了钱,就立马买给我。后来,再后来,我的象征友谊的手帕就没有了后来。
小学毕业后,我再没见过我的这位好朋友,她无声无息的走离了我的生活,而我,因了一份不守诺言而愧疚至今,因为贫穷,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童年在小伙伴们快乐的奔跑里溜走了,童年在我的愧疚里走远了……每每想起,心头就会悠悠荡起一首清丽的歌:
记得那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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