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人言：“智慧的代价是矛盾。这是人生对人生观开的玩笑。”起初只当为戏言，但随着知识的增长，方知这句看似只为搏人一笑的话实为真知灼见。
古今中外，无数人想要追求完美的品格，但这些努力好似用蜡制的翅膀飞向太阳。因为完美人格不可得，种种的美德之间便充满了矛盾。庄重是美德，但为了它，你得舍去另一种美德——随和；铁面无私是美德，但却与宽宏大量难以共存；拼搏进取是美德，但面对飘逸洒脱又将如何取舍？小心谨慎者难以勇猛果断，沉着冷静者难以慷慨激昂……我们这些俗人只求修得一种美德便是万幸，然而智者们必须以其高远的目光在对于种种美德的抉择之间受着煎熬。当他们面对价值观的拷问时，各种不同的思想一齐涌上心头，每一种舍弃都是痛苦的，每一次抉择都充满了矛盾。曾经不理解罗素所说的对知识的追求，对爱情的渴望，对人类苦难不可扼制的同情心像风一样将他在痛苦的海洋上吹来吹去，吹到濒临绝望的边缘。罗素的痛苦，大概就是智者的痛苦吧。
一个平凡的人，很少思考世界的架构，即使有，也不深入。然而智慧的人妄图参透这个世界，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推翻中绝望。每一个假设被证实，便意味着一次知识大厦的坍塌。人们不得不为曾经深信不疑的知识体系立起墓碑，再在废墟上重新搭建大厦，直到有一天悲剧重演。亚里斯多德曾被认为是神一般的存在，人们对他顶礼膜拜。而伽利略、哥白尼的出现，无疑将智者推向痛苦的边缘。直到牛顿的出现，才使他们的痛苦到达极点。面对自己曾经的信仰土崩瓦解，这比没有信仰痛苦百倍。信仰被推翻，与家园付之一炬别无两样。而这种矛盾，只有大智者才感受到切肤之痛。牛顿时代的人对后来的爱因斯坦不知是崇敬还是憎恨，当两种思潮发生冲突，智者们又将陷入痛苦的抉择。知识——这个摇摇欲坠的万丈高楼，是只有智者才能登上的痛苦之源。
所谓“人生忧患识字始”，清明之眼必须由泪水冲刷，深邃的大脑必须是矛盾的集合。想要成智者，必须承受来自矛盾的苦痛。基督教中普渡众生的耶稣所承受的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苦难，也许便是这个寓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