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天很蓝,像是重新浸洗过的缎子,却不知被哪个顽皮孩子沾上了棉花糖丝儿。风拂混着热与凉,我坐在门前的竹藤小椅上,微眯着眼,托着腮帮子,像一只假寐的猫咪。
那蓝天下衬着的,不是绿地,不是清河,而是,满满一空地的黄豆荚。看来也觉得充实,像是一条金色的毛毡从脚边铺开。我翕动了几下鼻子,寻嗅着豆香。
倏忽间,耳畔响起一阵爆鸣,我惊得睁开眼,只见奶奶正挥舞着手中的杆,用力捶打着那豆荚。她的粗布衬衣、她的青黛长裤、她的笠帽都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着。我诧异为何要干这项苦活,她却只回我:“豆子不打不出窍。”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从椅子上蹦起揽过奶奶手中的竹杆,跃跃欲试。学着奶奶先前的样子,画着圈儿地用力,将特制的杆前活动板甩出漂亮的弧度。豆子在我的施压下轻轻蹦跳着,原先卧着的、蜷着的,蹦到了外侧、蹦到了上层;之前躲着的、闭合着的,一一露出了笑脸,咧开了嘴让干黄的豆粒滚落出来。每一颗黄豆的迸出,都伴着清脆的破荚声,此起彼伏地在我耳边响着,惊了河面上吐着泡泡的鱼儿,惊了电线杆上谱着曲的麻雀,像是一场盛大的欢歌。我乐此不疲地做着同一个机械的动作,不想停,心里不可抑制地就希望这欢歌能继续盛大下去。
大片的豆荚依旧缠连纠绕着,豆壳已不是刚采摘下来那般紧闭,豆藤下积淀着豆粒,远远看去却仍旧是一体的样子。我渐渐地停下动作,衣服黏黏地吸附在身上,鬓角的头发垂着汗滴,面颊通红得像是进了蒸笼,我将工具递还到奶奶手中,又爬上了藤椅,徐徐喘着气。
脑海中忽又浮沉曾经剥黄豆的情形,那时还是毛茸茸、青涩的,指甲从侧缝将其外衣展开,豆粒都还是柔软的。也还不会自发地咧嘴笑,更没有干练的破荚而出声。
现在才是它们真正成熟的时候吧!我闭上眼冥想。
阳光暖暖地拥着我,“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在经过生命漫长的孕育、积淀之后,这声音包含着快乐与满足。这声音代表着成熟,更代表了成功。在生命最辉煌的那一刻的酣喊,是这般令人向往。
如豆,如人。
在我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渴望着,在我生命的灿烂的一刻,会有这样的声音。
那是代表成功与喜悦的声音,是最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