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我独自走过那泥泞的小路,推开在风中颤动的那扇大门,院里枯叶已满地,只留下那干巴的树干在瑟瑟风中抖动,没有鸟儿的叫声,没有外公的呼唤,只留下记忆中的味道与我一同受着风的抽打……
几年前,那廖无人烟的小路上还满载着欢笑声,记忆中如此醇美;那摇摇欲坠的老屋还满载着外公苍哑的声音,记忆中如此醇浓。记忆中的味道如今回味起来却如此酸涩。
那年秋天,阳光格外温和,风也不是叫人发冷的,外公兴致使然,说要带我去田里野餐,我一听,可高兴坏了,这可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呀!外公在厨房里忙着准备野餐的食物,脸上尽是笑容。我围在外公身边,这看看,那瞅瞅,偶尔偷吃一下,心里按捺不住这渴望已久的喜悦。高兴之余,我听见外公时不时地咳嗽了几声,那声音闷闷的,是外公极力压制住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问外公:“外公您是不是生病了,我听您一直在咳嗽?”心里却极怕外公身体不舒服而不能带我去野餐。外公又轻咳了两声:“没事,被烟熏的。”我又开心的欢呼起来。不一会,那扑鼻而来的菜香味把我吸引了过去。太好了!食物弄好了,可以去野餐啦!
外公家的东边有一片连绵的小土丘,初秋之时,满眼望去,一片片金黄的麦子地。一颗颗硕大饱满的麦子坠在麦尖上,硬是把麦秆压完了腰,风一来,连片的麦子就形成了金色的海浪,美丽极了。外公骑着家里的“大金鹿牌”自行车载着我,哼着小曲,晃晃悠悠的前行在田间的小路上。我靠着外公的背上,闻着外公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风吹过带来的麦子成熟的味道,让我感觉温暖又舒心。
外带我去了一片刚收割完了麦地里,这麦地还没来得及烧,外公怕尖尖的麦秆割到我,便用脚跺了跺,踩出一块平地来。我迫不及待的拿出外公准备好的小菜准备开吃,外公就对我说:“这出来野餐呀,光吃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可不行。”我一听,就知道外公是要给我烤野味吃了呀!果不其然,外公带我去地里又抓了好些蚂蚱和螳螂,这些东西在初秋的庄稼地里可是最多的了,而且个个又胖又大。外公用石头在地上围了一个小圈,捡了一些收割完剩下的麦秆和野草,升起了火,再把蚂蚱和螳螂往火底下一埋,不一会儿,烤熟的香味便飘了起来。外公把火灭了,把蚂蚱和螳螂弄出来,像是要故意馋我似的,慢条斯理的把烤焦的部分摘掉。“外公快点快点,好了没,能吃了吗”,我催促着外公,嘴里酸酸的,口水都泛滥了。终于外公弄好了第一个,递给我说,“好了,吃吧。”我迫不及待的就咬掉了最大最饱满的部分——蚂蚱的肚子!顿时焦香焦香的味道弥漫的口里,感觉满足极了,这肚子里可全是籽啊!我正吃着烤蚂蚱,外公又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把青红相间的小野枣。这小野枣甜甜酸酸的,咬到嘴里一股清香,正好解了烤蚂蚱的腻味。我美滋滋的吃着这些小野味,鼻尖是喷香的烤蚂蚱的味道,我享受的嚼着,闻着,感觉这味道丝丝飘香,充盈了整个童年的记忆……
回到家后,我仍沉浸在兴奋中,可外公的咳嗽却加剧了,我瞬间感到了深深的自责,刚才光顾着玩了,没有注意外公的身体。“外公,您怎么样了?”我边给外公捶背边问。“没事,就是在外边被风给呛着了。”我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想逗外公开心地说:“外边的风见着外公都得躲着刮,哪敢呛您呀。”没想到外公却说“是啊,风一点儿也不大,是外公年纪大啦……”外公低声说完,便沉默了。我心里更感沉重,再也没有了先前玩乐时的轻松。这时外婆拿了一大把药递给了外公,眼神里更是我看不懂的沉痛。
还是那个秋天,风瑟瑟地抽打着。外公躺在床上,像破败的风箱一样喘息着,肺部鼓动着,看起来费力极了。我站跪在外公的床边泪眼婆娑的看着外公,转头问妈妈外公这是怎么了,周围的人都在摇头啜泣,脸上是痛苦的绝望。猛然间我想起了外公一直加剧的咳嗽声,瞬间明白了什么,痛哭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外公干枯瘦瘪的脸上,外公走了,我唯一的外公,再也不会摸着我的头对我笑了,再也不会牵着我的手,带我走遍这小小的田间土丘,抓蚂蚱,放风筝,摘野果了……我童年的记忆,都是外公带给我的欢笑,以后的人生,却再也不会有外公的参与了……
外公走了,我再也不想回想起外公弥留之际的痛苦,可每当我闻到成熟的麦香,烤野味的焦香,野果的清香,我都会想起外公,这麦香,焦香,清香,交织萦绕,温馨而又苦涩,就是我记忆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