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考试,我们来报考的一行七人,都发挥得不错,五个考上了县一中,两个进了二中,是我们学校那几年取得的最辉煌的成绩。
然而,惭愧的是,就是现今和我同处一所学校教书的代老师,我又何尝报答过他什么呢?也无非是相遇于楼梯,我请他先行;在公交车上,我想方设法给他谋个座位;偶尔酒筵前相遇,给他老人家敬两杯酒,而他也只是浅尝辄止罢了。只有一次,我算是实实地出了一把力了。
那是冬天,他提一桶水到住的二楼上去。他穿得又多又厚,我赶紧上前几步,从他手里把桶接过来,说“老师,我来”,“噌噌噌”几步就上了楼。我把桶放在他那一室三用的房间里,——卧室厨房兼书房,我面赤心跳,像干了什么大事似地手足无措。老师对我说“谢谢你”,又拿出一个大苹果给我吃,——老师呀,我怎么消受您那一句“谢谢”和那一颗苹果呀?倒是现在,有学生看我没吃早饭,从食堂带两个饼来放我桌上,我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他们就跑没影了。
第三位我的恩师,他的遭遇却很坎坷。
他曾经受过教育部门的什么处分,差一点离开讲台。我不明什么原因,但我仍然敬他爱他倾慕他。
他给我最大的影响是他文采斐然、魅力四射的语文课堂。跟他上课的日子总觉得轻松、充实,有逸趣。他不爱笑,但爱看别人笑。他在讲杜牧的《阿房宫赋》时,讲到“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这一句,说道“看,渭水的水质都受到了污染,严重影响了鱼鳖虾蟹的生长”,这忽然插科的一句话使大家笑不可抑,原本闷热的教室一下子像吹进了一股快乐的清风。那个夏季,只有上他的课我们才会一个睡觉的都没有。
有一堂课很特别,那是他带我们上的室外诗歌欣赏课。晚自习前,他让课代表通知我们:“到东操场集合!”空空旷旷的大操场上,朗月清风,碧草如茵,我们席地而坐,望着他,望着月,心中充满一种浪漫的感觉。
他开讲的,是我们刚念过的的苏轼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又似乎讲的不止这一首,旁及很多。他讲得很动情,兴致浓时,漫声吟哦,音韵清扬,豪迈中略带感伤,洒脱中透着不羁,与后来听到的邓丽君柔情版《明月几时有》绝不相类。我才知道,词原来是可以吟唱得如此令人动听动心动容的。
老师他也姓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很崇拜东坡先生,但我知道,是他使我真正爱上了丰富多彩的语文课堂,并且影响我最终也走到了语文教学的讲台上来。
后来的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上,听人说到苏老师的不幸,我着实震撼且疑惑了好久。尊敬的老师呀,我多么渴望能再见你一面,哪怕只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再看一看您清癯的面庞,看一看您焕发神采的双眼,看您在手势翩翩、言语喋喋的人群边上,手执书卷的超然形象……“心不贪荣身不辱”,这是您教给我们的人生智慧,学生一直谨记在心。
学校的旁边是片梨园,漫步梨都花海,思绪如花香飘飞,记忆的相册打开,仰望我的几位德艺双馨的老师,心底感慨生矣,有师如此,夫复何求!——我的老师们哪,俗语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涌泉之恩,我又拿什么来报?今天我站在你们曾经站过的讲台上,用从你们那里传承来的良心努力工作,这可以算作我的回报吗?